赫尔岚站在书桌旁研墨,淡淡的墨香和薄荷熏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还有女儿身上独有的脂粉香。原本红袖添香是为人生一大乐趣,可是对上沈项钦冰冷的面孔,也没有什么情趣好言了。
一只雪白的信鸽忽然飞到床边,沈项钦一抬手,这信鸽竟像认得他一般,乖巧的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邀功似的咕咕叫着。
他熟练的取下一只小巧的竹简,抽出里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的信笺,从手边抓起一把谷米喂给信鸽。
他的目光落在信笺上,看过后随手递给了赫尔岚。
“皇上今日昏厥了?”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早就听闻当今圣上龙体渐衰,可也没想到会坏到这种地步。
沈项钦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人生或许就是如此,圣上一心求道,只求长生不老,可偏偏求而不得。”
“那王爷如何打算?”
他抚摸着鸽子身上的羽毛,淡淡的开口说道,“皇上的病看似凶猛,但尚能支撑一段时日,现在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他的眼角流露出刺骨的恨意,让赫尔岚心里一惊。等到她抬眼再看的时候偶,沈项钦眼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她只以为是自己恍惚看错了。
想想也是,他与皇上是血肉至亲,哪有什么仇怨可言?
“今日你说的这桩‘趣闻’关系重大,这次在朱家村的县衙闹了一场后,我的身份怕是藏不住了,一路南下只怕要应付不少官吏。你得空了便带着初夏四处转转,若能探听到更多消息自然更好,探查不到……也无妨。”
赫尔岚心中窃喜,有了他的命令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府了,想要逃走更加易如反掌。
她强压住心里的喜悦,恭恭敬敬的答了声是,却不想她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已经被沈项钦尽收眼底。
他懒得拆穿,坐在书案前回了一封信,绑在信鸽身上。一抬手,信鸽扑棱棱的煽动着翅膀,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当中。
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人便继续南下。前来送行的官吏络绎不绝,可谓声势浩大。他们走水路一连两日,直到乘船到了安州才打点好行李上岸休息。
船刚刚靠近码头,便能看到岸边两队衣着官府的官吏分列两边而立,刚看到船的影子时便跪下山呼千岁,看得出是为沈项钦而来的。
赫尔岚暗自咂舌,混迹官场的还真是一群人精。水路行程的时日不受控制,早几天晚几天都在情理之中。这些官吏能迎的这么恰逢其时,想必是接到消息后便日日在这里候着吧?
他们刚刚上岸,为首的一位便迎了上来,“下官安州知府孟芝孝,恭迎王爷千岁。”
“平身。”
“王爷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请王爷到寒舍歇息。”
孟芝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低下头来眼睛正巧落在赫尔岚的绣鞋上,他起身状似漫不经心的扫了赫尔岚一眼,却在暗中猜测她的身份。
虽然不曾听说王爷此次出巡带了女眷,可看她的穿着和气度便料定不是寻常的婢女,便称了一声姑娘,偷瞄着沈项钦的神色见他没有丝毫不悦,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他们随着孟芝孝的车马一路到了知府后衙,令人吃惊的是,这里竟然十分简陋。不大的院子里放着一台石磨,屋檐下挂着晾晒好串成一串的干菜,孟夫人和女儿的衣着也极其简朴,衣角处似乎还打着几块补丁。
孟芝孝惭愧的搓了搓手,强笑道,“让王爷和姑娘见笑了,寒舍简陋,实在有些入不得眼。”
沈项钦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说道,“无碍。”
“请王爷和姑娘到东厢歇息吧。”
东厢房里燃着两个烧的足足的炭盆,但因烧的是劣等炭,所以气味有些难闻。赫尔岚点了香炉熏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稍稍好一些。
她抚摸着已经裂开了纹的木桌,扬脸问道,“王爷,这清官大都如此清苦吗?”
沈项钦嗤笑一声,“何以见得他是个清官?”
“这住所、和他家人的衣裳看起来都十分简朴,难道还不是清官吗?”
他不置可否的翻开了一卷书卷,“你再仔细看看再来问我。”
赫尔岚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索性也不再多想,帮他整理着随身所用的物品。
晚宴时分,沈项钦和孟芝孝以及几位官吏分主次落了坐,沈项钦自然坐在了主位上。说是晚宴,其实不过是几道寻常的农家小菜罢了。桌上也只有一道香炒鸡胗勉强算的上一道荤菜,就连酒水都是酒坊里卖的最廉价的酒水,闻不到一丝酒香。
赫尔岚暗叹如此廉洁的官员实属难得,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看孟家的样子,恐怕十两银子都拿不出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离她最近的清炒干菜,没有一点油水,自小锦衣玉食养起来的她实在感到有些难以下咽。
她勉强吃了几口,正要放下筷子,却见坐在她对面的孟芝孝之女孟嫣然捂着嘴干呕了一声,似乎想要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却被孟芝孝狠狠的瞪了一眼,用力咽了下去。
她这才想起方才沈项钦所说的话,看来,这孟知府远没有看上去这般清廉。若当真清如水明如镜,孟嫣然应该对这种饭菜习以为常才是。
赫尔岚悄悄抬眼望了沈项钦一眼,正好对上他一副了然的眼睛。
晚宴结束后,赫尔岚揉着还在咕咕叫的肚子,意兴阑珊的趴在桌上。“王爷,你是怎么知道孟芝孝的清正廉洁是装的?”
他拨了拨手炉里的灰,悠然的靠在椅子上,勾了勾唇角说道,“你可曾看到他的家眷身上的衣衫?记不记得是哪里打了补丁?”
“衣角啊,这有什么……啊,我知道了。若是真的清廉,打补丁的地方应是在手肘、袖口之类极易磨损的地方,而不该是在衣角!”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沈项钦双眼微合闭目养神,讥笑着说道,“他们为了应付本王当真是煞费苦心,本王也不忍拆穿他们。你让惊蛰出去买点饭食回来,为了陪他们演这出戏饿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了。”
赫尔岚也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推门往西厢房走去找惊蛰去了。
她刚刚离开房间,房门便被轻轻叩响。烛光在纱窗上投下一个曼妙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个女子。沈项钦翻着书页的手一顿,眼中的轻蔑和不屑更重了几分,“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房门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暖香扑鼻而入,只听环佩叮当。孟嫣然手中拖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几道小菜和一壶酒水。她福了福身子盈盈下拜,轻声细语的说道,“民女孟嫣然见过六王爷。”
“起吧。”沈项钦瞄了她一眼,重新将视线落回书上。
孟嫣然缓缓起身,婷婷袅袅的走到他身旁,举手投足如弱柳扶风。虽然身着一件粗麻衣裳,却也显得风情万种。“王爷,方才见您没怎么用晚膳,想来是饭菜不合您的胃口。所以……民女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
“你有心了,下去吧。”
孟嫣然一愣,她没想到以她的姿色沈项钦竟然会不为所动。她讪笑一声,不气不馁的说道,“王爷,让民女侍候您用膳吧。倘若没把您伺候好,爹爹一定会责怪我不懂规矩的。”
沈项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眼中的眸光直让她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拿着筷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孟知府还真是家教森严。”
“王……王爷谬赞了。”她强作镇定的稳下心神,斟了一杯酒送到他的唇边,“王爷,这是民女自己酿的梅花酿,虽然比不得酒坊师傅的手艺,但也算的上清甜可口,请王爷尝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脚下一拌,绣鞋踩到了裙角,整个人便扑倒在了沈项钦的怀里,裙角一拽,圆润的香肩也裸露了出来。刚刚温过的酒水洒在了他的衣衫上,缓慢的晕染开来,就像沾满了墨汁的狼毫笔被扔进了洗笔池中。
“王爷,惊蛰……”恰逢此时,赫尔岚忽然推门而入。落入她眼底的,是一副极尽香艳的画面。妙龄女子衣衫不整的靠在沈项钦的怀中,屋内脂香粉浓。
她诧异的张大了嘴巴,磕磕巴巴的说道,“打……打扰了。”说完,她便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刚刚扣上房门,还不等她松口气,便听沈项钦冷声低吼道,“给本王滚回来!”
她暗自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言听计从的推门走了进去。她垂下睫毛不敢抬眼,生怕自己回去后会长针眼。
沈项钦站起身来一把将怀中的温香软玉推开,几步走到赫尔岚跟前挑起了她的下巴,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不明的情绪,“妒妇,见过吗?”
妒妇……像闻人绣那样?她傻傻的点了点头,“见过。”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