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钗

“今日便要多谢两位后侄了。”再老爷子将木盒放好，面上更加喜笑颜开。

“不必客气，”来方说道，“我和妹妹虽跟着舅舅学了些手艺，但见过的市面却不及舅舅的万分之一，不知再老这里可还有什么方便让我和妹妹长长眼的物件？好让晚辈跟着再老先生多见些世面。”

再老爷子笑道：“好说好说。”心道此次既不必花一笔大价钱便能完事，于情于理面对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便说：“不是做长辈的藏着掖着，我这值钱的东西啊并不在这里，你们年轻，但也该知道，这做我们这一行的啊，也是讲究个狡兔三窟的道理，如若行是出点意外这就是好几辈的家当啊，所以这铺子里就放一两件压的住场子的东西罢了。”

再老爷子见这谢家兄妹也是知趣，心底更是对二人信任了几分，说道：“我这铺子里啊，除了刚刚你们见的那瓷盘，就是还有一明代的瓷器和清朝的玉钗，可有兴趣？”

一听玉钗二字，谢清婉忽而抬起了双眸。

目光凛冽。

再三寻一听到谢清婉只看清簪不看明瓷，心底更是开心。

想到那瓷器算起来更值钱些，如此搬出来也怕有闪失，只看玉钗，便也无妨，于是便乐得答应下，说了句“稍等”，便又转身进了那口半人宽的小门。

再从门里出来时，再家老爷子手中换了一小盒，边走边说道：“这东西是我早前收来的，别看我这把年纪，对这些闺房里的首饰却是不怎么懂，正好你俩在这，也帮我长长眼。”

来方上前一步接过木盒送到谢清婉面前缓缓打开，那是一只点翠蓝宝抱头莲，簪首制作成莲花的样式抱着一颗剔透的蓝宝石，尺寸不大，纹样简单，俏媚又不张扬。也因着工艺简单，所以价格一直抬不上去，因此便在再家的铺子里成了压场子的一件。

来方侧身背着再家老爷子，悄悄看着谢清婉。

谢清婉此时已如往常一般，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嘴角抿着，待察觉到来方正在等候自己的示意，便抬手将木盒合上了。

来方便懂了。

来方转身将木盒放于桌上，说道：“再老先生你这簪子是从何而来？”

“怎么？有兴趣？”再老先生眯起眼睛问道，脸上皆是生意人的狡黠模样。

“是有些兴趣，您这簪子确实是清朝年间的，看做工手艺是清后期的物件。”来方说，“我倒是无意，只是我妹妹喜欢，再老先生不如开个价，这只簪子我便买了。”

再老一听，心中略一盘算便说：“这是早些年收的，我也不知什么价格合适。”

“无所谓，再老先生觉得合适就可以了。”来方说道。

再老先生笑笑，“这只你便先拿去，我与你舅舅之间倒也不必谈这些。只是这只也算不上多好，你们要是喜欢，以后我这边要是有合适的，一定先知会你们。”

来方说道：“那便多谢，也不需多老的东西，清后期的便好的。”

再三寻点了点头，便将木盒交到了来方手中。

谢清婉此时面上平淡，心底却是思绪万千。

那抱头莲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只稍看一眼，便注意到那制作成莲花的簪头下面带一流水型细纹，那并非瑕疵，而是属于她宫中物的暗记。

后宫万千，每个宫里的首饰玉器都有每个宫特有的记号，这样若有手脚不干净的宫人偷拿了东西，在森严的宫规下是无法卖到宫外去的，因着这个记号，后宫就算是不受宠的妃子格格们的东西也都很少丢失。

如此看来，能拿到这抱头莲钗的人，定也能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谢清婉看着那再家的老爷子，心中想到，如果这再家真的是百里氏，那他们手中自然应该有比这抱头莲钗更珍贵的东西，只是如果他们是百里氏，那怎么会从外人手中收来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若不是再家人说谎，那便说明再家并非自己要寻找的百里氏，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这再家都是重要的一步，万不能有失。

此时该说的该做的都已完毕，再家老爷脸上掩不住的喜悦之色，恰好再七闻也正找来，再三寻一边开门一边笑道：“今天都别走了，留下吃饭，尝尝我家老婆子的手艺。”

来方和谢清婉本就有心接触再家于是并没有推脱，道了谢便跟着再老爷子从小门出去了。

这暗屋三门，一门连前面店铺，一门连置物的小间，另一门则是连着后院居住的地方。

这门出去之后便是一亮堂的一进式四合院，院中东北角种着一颗郁郁葱葱的银杏树，给这院中带来了一方阴凉地。树下摆着一个雕刻成木墩形态的石桌，此时正有一老太轻轻的哼着小曲坐在石桌边择菜。

从这院中摆设看去，只觉得这家人是一安逸闲散的人家。

再七闻就在门口等着，见谢清婉与来方一出来便立刻走了上去，“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你们渴不渴？”

再七闻此时手中抓了两个新鲜的小甜瓜，一个塞给谢清婉，另一个递予来方。

来方一愣，只好接过，小瓜外面还坠着一层水珠，再七闻说道：“这瓜我在井水里泡过，可甜了，这个天气吃最解渴消暑了！”

谢清婉轻声谢过。

此时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再老爷子走到择菜的老太太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老太太这便笑道：“小七快带着谢家兄妹来这边坐，这边凉快些。”

再七闻应了一声，便带着来方与谢清婉走过去，“这是我奶奶。奶奶，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之前来咱家看货的谢原符的两个外甥，谢来方谢清婉。”

来方微微躬身，叫了声：“再老太太。”

老太太笑的欣喜，赶忙放下菜盆在身上随意的擦了擦手便一只手摸上来方的胳膊，仔细端详着来方的脸说道：“什么再老太太，你们别跟我客气，不嫌弃的话也跟着我家小七唤我奶奶。”

来方一怔，看了谢清婉一眼，见谢清婉面上并无表情，便只好开口叫了句：“奶奶。”

老人一乐，连连哎了几遍满口答应，“你们兄妹两个真是看了叫人一眼一个喜欢啊，”老人说着又越过来方去看谢清婉，谢清婉客气的笑了笑，老人一看笑的更是开心，“真是好孩子，哎哟，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是冷吗？”

老人用手搓了搓来方的胳膊关切的问道，来方一愣，微微侧了下身子，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老人的手，老人也不在意，转身便让再七闻去找件厚点的衣服拿来给来方。

“不必麻烦了，”来方说道：“我只是天生体寒罢了。”

老人闻言，又多嘱咐了几句便也没多想。

来方与谢清婉本非常人，身上自然是没有生人该有的体温。再七闻递予小瓜时，若不是见瓜上水珠，也是完全感觉不出小瓜在井水中浸泡过的凉意的。

经此一事，来方心下更是警惕起来，生怕被人察觉。

老太看得出是真心的欢喜，原本还想多说几句，却就被再家老爷子催促去做饭了。

“你们在这聊会，我去给找找早些年收货的单子。”说完，再老爷子便先一步去了的正房。再七闻巴不得如此，老爷子刚一进屋，再七闻就引着来方谢清婉在石桌边坐下，一边问道“我爷爷给你们看的是什么货？”一边顺手拿过了谢清婉手中的甜瓜，抄了一把小刀仔细的削皮。

“一个清代晚期的瓷盘。”来方答道。

“清代晚期，那还是值一些钱的。”再七闻笑笑，将瓜削好这才递给谢清婉。

谢清婉道了声谢接过。

“来方哥，你们方便的话也教教我，让我也学学怎么看这些宝贝。”再七闻凑向来方，声音却是刻意压得很低。

“小七，又是忘了规矩了？”

说话之声是一陌生男子，来方等人皆是寻着声音齐齐的看去。

只见来人上穿一合身的黑色衬衫，下配同色西装长裤，此人五官俊美，唇角若隐若现的含着笑，只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却看的人心生胆怯，那眼底望不穿的深邃，仿佛鹰眼一般锐利，就算他举止优雅，却也让人退避三舍。

此时这人单手拿着茶盘，盘中放了一紫砂的茶壶。

“五哥，”再七闻起身唤了来人一句，又向谢清婉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二叔家的哥哥，再五晓。五哥，这是前几日来咱家的谢叔叔的外甥。”

来方闻言便也客气的起身见了礼，这一起身才发觉，这再五晓个头不高，倒是比再七闻和来方稍矮半头。

“请坐吧，”名唤再五晓的男子就近坐在石桌旁边，将手中茶盘放下，亲自倒好茶水后奉于每人面前，一系动作举止规整，气度从容。

再七闻此时也拘谨了一些，不像之前那般懒散悠闲，身子也坐的直了。

只听再五晓又说：“刚刚我七弟和你们开玩笑的话请勿当真，我家规矩严，不能跟外人学手艺，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谢清婉闻言不语，只是唇角微微一挑算是回应，她又拿起面前的茶杯将茶举于鼻下轻轻一嗅，忽而淡淡笑道：“御前八棵，好茶。”

再五晓道：“妹妹懂茶？”

谢清婉面色沉静，“略懂。”

再五晓一笑，不再说话。

至此，便四下无话，除去喋喋不休的再七闻，其他三人皆是静静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