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和别人不一样

对于卫逐风来说，生命力强，还一声不吭的，是“小乖”；对于叶惊秋来说，生命力强，还一声不吭的，是“风风”。

“小秋姐，你要是不喜欢，这名字也可以换。”叶惊秋怔了片刻，卫逐风的脸上就流露出忐忑的情绪，“我，我突然也觉得，这个名字没那么好……有点幼稚，也不好听，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直视他的不安，半晌后，叶惊秋叹息一声。

“风风，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

“嗯？”

脑袋都快要烧坏掉的卫逐风没能听懂，只是疑惑地盯着她看。

“你不用那么懂事，你可以跟姐姐大大方方地说‘我就是要取这个名字，谁也不准改’，或者是‘都说了是我的水仙，我爱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叶惊秋怜惜地摸摸他的脸：“总之，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懂了吗？”

卫逐风抿唇，眼神依旧迷茫，但还是回答道：“懂了。”

“懂了，那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叶惊秋知道这孩子曲意逢迎的毛病一时间不会改，但还是想治一治他，料到他答不出来。

“就是，小秋姐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意思。”

卫逐风想了想，桩桩件件地数给她听：“小秋姐不会叫我要听话，不会因为我赚不到钱就打我，不会不给我饭吃。小秋姐会管着我，还会喂我吃药，不会嫌弃我。”

发着烧的卫逐风心思坦荡又话语直白，叶惊秋被他夸得有些不自在，拿起被子盖过他的头顶，遮住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

“行了，睡吧。”

走到房间门口，她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月光下，卫逐风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目光紧紧地黏在她身上，见自己被发现又心虚转移。

“……我刚刚想到，你还没有和我说晚安。”

“是我忘记了。”叶惊秋觉得好笑，没想到平常沉静的少年竟然有这样青涩的一面，“风风晚安，好好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时过境迁，叶惊秋再次和卫逐风走进胖阿姨的烧烤店，已经过去了近十年。

“小叶，除夕快乐啊，很久没来了吧，今天吃点什么？”胖阿姨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篮子给你，你自己去挑哈。”

“除夕快乐，阿姨。”叶惊秋应，“是很久了，上次还是升职的时候。”

胖阿姨看到跟在叶惊秋身后进门的高大男人，稍加辨认，笑了。

“哎呀，还以为是带了男朋友，原来是弟弟，变化可真大呀——小叶弟弟要不要篮子？”

“不用了，我吃辣。”卫逐风神色淡淡，“装一个篮子里就好。”

自赵生栩下了“后期恢复得不算太坏”、“可以适当多走走路”的诊断结果后，卫逐风就拒绝了卫承启的搀扶，强硬地不肯用拐杖，就是要来和叶惊秋吃烧烤。

“小叶，还没有男朋友哪？”

提到“男朋友”，胖阿姨顺嘴说，“我看上次那位赵医生就不错，说话也很温柔。”

叶惊秋摇头：“只是同事而已，阿姨误会了。”

“现在的小年轻都太害羞啦，你都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只能是同事？”

“不合适的。”

叶惊秋只说了四个字，胖阿姨就懂：“哦，那真是可惜了。”

-

“赵医生也来吃过烧烤？”卫逐风手里拿着一根茄子，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出声，“他不像是爱吃烧烤的人。”

“年前晋职称，请了整个科室。”叶惊秋不知道他问这个作什么，“赵哥爱不爱吃烧烤……这个我确实没注意到。”

卫逐风把茄子放进叶惊秋手中的篮子里，点头：“哦，这样。”

“真的能吃辣？”

叶惊秋喜欢吃辣，但记得卫逐风是一点都不吃的。

“没什么不能的。”

卫逐风又拿了一串鸡翅。

“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可能一辈子不沾辣椒吧。”

叶惊秋蹙眉：“‘能吃’和‘喜欢吃’是两回事，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吃。”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卫逐风点头，“就是因为喜欢，才会吃的嘛。”

叶惊秋就不管他了，反正他怎么样，和她也没关系。

把篮子交给胖阿姨，叶惊秋开口：“还是分开烤吧。”

“我吃辣。”卫逐风强调。

胖阿姨却看着叶惊秋，后者面不改色地把烤串分作了两堆。

“恢复期，清淡点好。”

卫逐风妥协了，“那好吧。”

-

等菜时，二人相顾无言。

叶惊秋坐在卫逐风对面，看着眼前穿着赛车服的陌生男人，忽然就想到当初那个穿校服的沉默少年。

卫逐风盯着杯子里的饮料，问：“既然不让我吃辛辣，为什么还来烧烤店？”

叶惊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说，你想吃烧烤。”

“哦。”卫逐风抿了抿唇，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是因为我想吃啊。”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似乎是被他偷换了重点。

叶惊秋适时补充：“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应该谢谢你。”

“小秋姐。”卫逐风沉沉出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应该’，不用谢我，救你是本能。”

叶惊秋出于专业角度反驳：“人类没有这种本能。”

“那我可能要被排除在人类之外了。”卫逐风眨眼，“我读书少，不懂那么多概念，对我来说，救你就是本能。”

他说这句话看似乐观，在叶惊秋耳朵里却带着郁气，卫逐风高中肄业这件事，也牢牢掐着叶惊秋的七寸。

“不懂这个很正常，术业有专攻。”叶惊秋放软了语气，“我也不懂赛车的。”

“噢。”提起自己的事业，卫逐风眼底带上了一丝笑意，“那我给小秋姐讲讲？”

叶惊秋惊觉自己又陷入了对方的圈套中，进退两难，无奈说：“好。”

-

“赛车分为场地赛和非场地赛。”卫逐风是真心想和叶惊秋科普，先从概念讲起，“场地赛是在封闭场地举行，非场地赛和场地赛相反。”

“你开的是哪一种？”

“我开的，是非场地赛中的拉力。拉力分为多个赛段，每个赛段的路况都很不同——可能有一段全是砂石，有一段全是泥土。”

叶惊秋结合他刚才说的话，思索片刻：“那不是，比场地赛危险多了。”

“各有各的危险。”卫逐风尽量把话说得简单，“拉力赛的发车时间有间隔，很少有和前车撞上的时候，就是路况太复杂，撞树上、摔沟里的都有；场地赛里的方程式有时候会为了超车把对手撞散架，告诉你‘看着吧，这就是方程式’。”

“那你呢？”

“嗯？”

“你也会吗？”

“我超车不撞人啊，狭路相逢，通常礼让对手。”

“我问的不是这个。”叶惊秋停了筷子，“我问的是，你是不是也会‘撞树上’、‘摔沟里’？”

“我啊……”

卫逐风垂眼，舔了舔干涩的唇：“也会吧，少说也有几十次，最严重是三个月前，我翻到过河谷里，脚腕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那手腕呢？”

“手腕是旧伤，三四年前吧，受刺激又发作。”卫逐风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动作略显迟缓。

“是怎么伤的，也是车祸？”

“开砂石路，换胎上出了点问题。”卫逐风十分平静地叙述，“急转弯没压住，车子摔进农田，还好有防滚架，不然，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这个职业太危险。”听了一些，叶惊秋开口，“现在你已经有足够多的钱了，也可以考虑转业。”

“‘转业’？呵。”卫逐风轻轻笑了一声，“一个连高中学历都没有的人，能去做什么呢？”

“……抱歉。”叶惊秋有些懊恼。

“没关系的，小秋姐。做这一行，我能得到很高的薪水，不需要为我担心。”卫逐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我喜欢坐在赛车上的感觉，等到开不动了，我就去当导路员或者教练。”

叶惊秋表示明白：“你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自己作决定就好。”

卫逐风语气有些落寞：“小秋姐，一定要和我这么生分吗？”

叶惊秋的确有疏远的意思，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微诧：“为什么这么说？”

卫逐风苦笑：“从见面到现在，你没有喊过一句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