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风竞速的少年

略过了卫逐风的晨跑和早饭时间，早晨六点五十五分，叶惊秋如约来到他给的地址——良城卡丁车俱乐部。

叶惊秋到的时候门还没开，五分钟以后，前台打扮的女孩姗姗来迟。

报了卫逐风的名字，女孩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您确定……找的是卫逐风？”

叶惊秋点头：“嗯，有什么问题吗？”

“呃，您是卫逐风的粉丝吗？虽然我们老板和卫先生是好朋友，但其实通常情况下，卫先生是不会来我们这里开车的。”女孩是个健谈的，顺口回忆道，“听说他十几岁入门时天天都会来，自我成为前台后，大概只来过两次吧。很抱歉，我也很想见他一面，他确实不在这里。”

叶惊秋不是很懂赛车方面的问题，记得卫逐风说这个地点是“车队练车的场馆”，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不会来这个场馆开车？”

“因为我们这里是卡丁车场馆呀。”女孩乐了，“卡丁车像是赛车界的‘幼儿园’，赛车手很多都是从卡丁车练起的，因此我们这里接待的更多是未成年赛车手和业余爱好者，卫先生的话，不开卡丁车应该已经好多年。”

话音刚落，卫逐风就从后面的车场里走了出来。

他隐约听到了叶惊秋的声音，真正看见时，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怎么来得这么早？”卫逐风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赛车服，如同远山一般的眉头微蹙。

想到叶惊秋言出必践的性格，他又觉得理所当然。

叶惊秋以为他怪罪自己来得早，解释了一句：“我以为到了七点就可以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秋姐什么时候都能来，我都欢迎。”卫逐风懊恼中带着三分笑意，“只是怕你没有休息好，平时工作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有假放，还不能多睡一会儿。”

叶惊秋摇头：“我没关系的，你复健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卫逐风坚持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什么都没有你好好休息重要。”

“卫，卫先生。”被忽略的前台嘴巴张得都能塞下鸡蛋了，“您是怎么进来的？”

“哦，这个啊。你们陈老板前几天和我比圈速，输给我了一把后门钥匙。”卫逐风把那把钥匙放在了桌面上，“等他来了劳烦你帮我还给他，我先带着我姐姐进去了。”

“那我进去了，谢谢你。”叶惊秋向为她科普的前台道谢。

前台女孩比叶惊秋还要诚恳：“不用谢！卫先生的姐姐，您才是让我开了眼，这还是我第三次亲眼看见卫先生——他本人真的好帅哦。”

叶惊秋下意识看向卫逐风，那人正笑吟吟地回望。

小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更多时候是下颚线紧绷，抿着唇，穿上黑白校服，比纪律委员还要纪律委员，冷冷淡淡、宁折不弯，一副“我看谁都不高兴”的模样。

唯独看叶惊秋时会带上亲昵的意味，但也没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候。

“不进去吗？”他问。

“好，我这就来。”

叶惊秋如梦初醒，跟上了他的脚步。

-

得益于卫逐风特意放慢的脚步，她和他并肩而行。

“前台小姑娘说，你平时都不来这里的。”

“小秋姐，前台目测应当是个成年人。”卫逐风无奈，“你大不了她几岁，不要总是这样老气横秋。”

叶惊秋很会自我反省：“抱歉，我不应该自恃为长辈。”

“我想说的是，你也是个‘小姑娘’。”

叶惊秋很快反驳：“我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卫逐风不容置疑道：“‘已经’和‘了’去掉，二十八如何？你其实很年轻。”

她叹了口气：“心境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其他年轻人能做的事情，你也能做。”卫逐风眨眨眼，“譬如开卡丁车。”

叶惊秋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你今天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让我体验赛车？你已经很久不开卡丁车了，前台小……姐说，卡丁车更适合新手。”

“什么新手老手，我们不是来探讨复健计划的吗？”卫逐风故作诧异，“只是顺道让你尝试一下，这样能充分地了解我的需求，制定更科学的复健计划而已。”

“可以是可以。”叶惊秋听进去了他的话，“但我不会喜欢上这种活动的。”

卫逐风的目光有些许幽深，沉沉道：

“不需要喜欢……只是让你知道，我平时在干些什么。”

叶惊秋睫毛微颤，“哦”了一声。

两个人忽然沉默下来，以往负责引导话题的卫逐风不说话，叶惊秋只能自己找话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卡丁车的？”

卫逐风很快接道：“十七八岁的时候试过一次——你记得我叔叔吗？”

“那天扶你来的那一位？”叶惊秋想起了那个沉默而神秘的帅大叔，“他是这个车场的老板？”

“是他，但不是老板。这个车场老板是我后来认识的朋友，我叔叔是领我进门的人。”卫逐风带着她走到记分牌前，“叔叔因为开赛车重伤，家里不想为他付医药费就掰了。他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再也没有回到巅峰的状态。他定居在有车场的良城，是想找个人替他完成梦想。”

“你是他选中的接班人？”

“那时候暑假我来良城找你，有一天在街上遇见他了。”卫逐风笑笑，“他认出了我，带我来车场玩。”

……

沉默内敛的少年第一次接触赛车这样的项目，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发颤，心里满是忐忑。

但踩下离合的那一刻，他就像是回归大海的游龙，仿佛天生就知道要怎么征服眼下的这条路。

“抱歉，我还没有那么会驾驶这个。”卡丁车差点被甩出赛道，卫逐风连忙下车道歉，“我第一次开车，有点不习惯刹车和油门。”

卫承启当时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计时器，任由食指和中指被燃尽的香烟燎烫到，也依旧一动不动。

许久后，他沉沉吐了一口气：“卫逐风，你想不想开赛车？”

卫乘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想，我更想读书。”

“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强求，但是你记住，你天生是属于这个赛场的，如果有朝一日你后悔了，或者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卫承启掐灭烟，看着小少年的眼里，有着深沉而热切的情感，“你会爱上这种和风竞速的感觉。”

……

叶惊秋抬眼，眼前的计分榜单上贴着很多象征着成绩的纸条，最上面的一张，宋体印刷着“卫逐风”三个字，后面紧跟着他的成绩。

再去看后面的名次，虽然只差了微秒，但终归是没能超越那个少年。

叶惊秋仰头看着计分榜单，恍惚间回到了读书的时候，一中初高中合并办学，高三的她也是这样仰着头，看着初三红榜最高处的名字。

一样的“卫逐风”——在不同的领域里，他始终是第一。

“你很优秀。”这一刻，她由衷叹息。

卫逐风笑了：“我总是想做得更好，或许这样，你就会回头多看我几眼。”

叶惊秋最怕听见卫逐风说出关于依赖她的话。

“不需要我看你，喜欢你的大家都会看着你的。”

卫逐风只是坚持道：“那不一样，性质不同。”

叶惊秋忽略掉这个话题：“那我要怎么开始？直接上车就好了吗？”

“要先挑选合适的头盔。小秋姐，别动，我看看适合的尺寸，不会真的碰到你。”

卫逐风伸出手掌，虚虚放在她的耳畔，用手指的长度，丈量她的头围。

叶惊秋闷闷地“哦”了一声，顺从地站在原地，因为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在哪里，索性坦然地看着他。

正在认真思索的卫逐风呼吸颤了一下：“小秋姐，你可不可以……闭上眼睛？”

“这个，会有影响吗？”叶惊秋迟疑道。

“会。”卫逐风声音微沉，“影响很大。”

叶惊秋作为一个医生，觉得睁眼和闭眼对头围的影响是不大的。但在选头盔方面是外行，她还是听了卫逐风的话。

她闭上眼和他说话：“这样，就可以了？”

卫逐风的声音响在头顶：“嗯，好了一些。”

视觉关闭后，其他感官就不断加——交织不分彼此的呼吸声，手指无意蹭过发梢的痒意，一切都提醒着叶惊秋，卫逐风正离她很近很近。

约莫过去十几秒钟的时间，卫逐风的声音传来：

“好了。”

卫逐风自己拿起一个烟灰色的头盔，又为她挑选了一个湖蓝色的。

“这个颜色可以？”他拎着头盔问她。

叶惊秋明明喜欢湖蓝色，却只是说：“我没问题的。”

“好，那我帮你戴。”

叶惊秋下意识猛地退后一步：“不用了，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你第一次尝试，不会弄。”卫逐风摇摇头，“开赛车头盔很重要，小秋姐肯定不想让我担心吧？”

他上前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把头盔戴在了她的头上，细致地调节着。

怕看不清她的表情，他不只是低着头，还弯下了腰与她平视，确保不会错过她表情的一丝变化。

“吃过早饭了吗？”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随意地挑出一个话题。

“吃了。”叶惊秋顺从接话。

“哦。”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灵活地绕过她的下巴，“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小秋姐有点瘦。”

“一杯豆浆，一根油条。”叶惊秋反驳，“大家都说这样好看。”

叶惊秋的好看，是公认的好看，也并不是骨瘦如柴的骨感美，只是看起来清瘦些。

“大家都这样看，我不这样看，我非主流。”卫乘风十分坦然道，“就是太瘦了，这样容易不健康，还是应该多吃一些。”

“我知道了。”

见他手上的事情弄完，叶惊秋很快偏过头。

“那我们点个奶茶吧，附近就有一家，我有老板的联系方式，现在还早，点了九点多应该会送到。”卫逐风一只手拎着头盔，另一只手单手按开手机，“你想喝红茶还是绿茶？”

叶惊秋不习惯这样依赖别人：“不用。”

“小秋姐，我说过，我能为你做的真的不多。”卫逐风忽而开口，鸦羽般细密的长睫垂着，带着浓浓的落寞，“所以很多事情，不需要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