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救人命难救人心

“处理结果出来了，没有人受伤，程度不那么严重，医闹的夫妻判了两年。”

骨科王主任将叶惊秋叫到了办公室，严肃道：“但是说完别人，我们也得反省自己，惊秋，你的工作方式有问题，得改正。”

叶惊秋轻声道：“抱歉，我不是很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做医生的道理，和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你什么都好，专业素质过硬，就是说话上，还是要更圆滑一些，好话坏话，都不要全说。”王主任叹了口气，“这一次，就是你太坦率了，把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都告诉了患者。患者肯定想要恢复得更好，听不进去坏的，自然会往最好的结果去看。很多时候，患者其实不需要知道太多，以后你告诉他们最保守的结果就行，没把握的话，不要说。”

“可是他们问了……”

“问了也不要说。不能指望每一个向你提问的患者，都能理解你的回答；你只能保证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被他们误解。”王主任斩钉截铁，“文化层次和个人素质有高有低，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无奈。我们是医生，不是神仙，救得了人命，救不了人心。”

“我知道了，谢谢主任。”叶惊秋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注意的。”

“行了，没事你就继续工作去。”王主任想到什么，一阵吹胡子瞪眼，“院行政那边胆子小，还想让你休息几天，我说这怎么行，我们是医生上班，又不是百官上朝，用谁不用谁，还能不看医术看脸色？”

叶惊秋也笑了：“谢谢主任，其实我不介意带薪休假。”

“你就胡侃吧，谁不知道你叶惊秋眼里除了病患什么都没有，要你休息，和让别人工作一样难。”王主任呵呵一笑，“最重要的，你不上班，还有谁有你的水平，可以替你做手术看诊？你可是我们三院骨科的栋梁之材啊。”

叶惊秋颔首道：“过誉，主要还是主任礼贤下士。”

王主任带着欣赏的眼光，看了她许久，又叹了口气：“惊球，你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处世上像个木头。对你我没有太多要嘱咐的，好好照顾自己，有机会把人生大事解决一下，领个男朋友来见见，作为你的半个导师，这样我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会有那么一个人吗？”叶惊秋默了片刻，轻声道。

“怎么不会？”王主任笑了，“生死太无常。人生很短，务必及时行乐，做医生的这些道理都懂；人生也很长合适的人总会出现，只是时间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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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惊秋走出主任办公室，迎面遇上拿着一沓X光片的赵生栩。

他笑吟吟地问：“叶主任，王主任叫你去干什么啊？”

“没什么，说了一下上次事件的处理结果。”

赵生栩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收了笑：“上面没有因为这件事为难你吧？遇上医闹这种事，不管医生有没有错，医生都是要担责的，要我说……哎。”

“我没事，王主任帮我挡了。”叶惊秋摇头，“叫我安心继续做我的事情。”

“王主任高风亮节，吾辈佩服。”赵生栩松了口气，“那你现在去哪儿，门诊还是住院部？”

“前几天转来一个要做腰椎手术的患者，先去住院部看看情况吧，然后回办公室，整理一下现有的资料。”

赵生栩“哦”了一声：“那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很快，我把王主任要的片子给他，马上就能出来。”

叶惊秋点头，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

赵生栩很快就出来，与她并肩向住院部走去。

查完房回办公室，赵生栩开玩笑道：“说起来，叶主任和卫先生不是邻居吗？卫先生已经很久没来医院了，帮我给他带句话，问问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怎么还不来复诊。”

叶惊秋摇头：“我和他是小时候的邻居，现在不熟。”

“那天你叫他一起回家，我还以为……”赵生栩有片刻失神，又露出随和的笑，“是我误会了，没事，他应该是最近忙，有空总会来的。”

叶惊秋和赵生栩并肩走进科室，看见骨科办公室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您好，您是？”赵生栩率先开了口。

女人报了那个引起医闹的患者的名字，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我是他的未婚妻，来找叶医生问一些事情。”

还不等叶惊秋开口，赵生栩挡在了她面前。

他温和有礼但不卑不亢地对女人说：“抱歉，叶医生该说的，在法庭上已经说完了，如果您还有什么话说，我也对患者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可以由我代替她来跟您聊。”

“我去旁观了庭审现场——本来是庭审当天就想找叶医生谈谈，但叶医生没有上法庭，是她的代理律师替她上的。”

女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好对付，径自向叶惊秋道：“叶医生，我怀孕了。”

平地一声雷，叶惊秋叹了口气：“赵哥，没事，为她搬一张凳子吧，我去隔壁的空诊室和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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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生栩最终搬了两张凳子到隔壁。

女人抚摸着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眼眶中有泪积蓄：“我们本来都准备结婚了。”

叶惊秋想到那日男人凶相毕露的丑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顾好自己。”她最终选了一句没有明显态度的话。

“谢谢您，我会的，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女人明显有些神思不属，“我原来从未见过他的父母，他曾经跟我说，他的父母是做生意的商人，比较忙，所以很难抽出见面的时间。”

叶惊秋笃定道：“他骗了你。”

“他说这不算骗。”女人哀戚一笑，“做果蔬生意，也是做生意，是我贪图富贵，不算真的爱他。所以，我有点儿迷茫。”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叶惊秋蹙眉，“不是您不爱他，是他利用了您的期待，他明知道那样说会让您误会。”

“我其实知道，很多人劝过我和他分开，我的父母也是……只是我狠不下心。”

“我不会劝。”叶惊秋偏过脸，清冷的眉眼显出几分淡漠，“如果您和您的父母关系还不错，您最好多考虑一下父母的意见。我是骨科医生，不是心理医生，很多事情，我无法为您解答。”

女人近乎祈求地望着她：“那叶医生觉得，我的未婚夫是什么样的人？”

“……患者隐私，无可奉告。”叶惊秋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要问我，问您自己——我只见过患者寥寥几面，长期处于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要了解他。”

若是认识叶惊秋的人在场，肯定能知道：叶惊秋寡言，今天对女人说的话，已经算是她平时说话好几倍的量。

女人黯然离开，赵生栩急忙走进来，忧心忡忡道：“叶主任，你还好吗？她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叶惊秋把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这件事情到现在，应该是彻底结束了。”

“哪儿能呢？你想得太简单了，人际关系哪有这么单纯。”赵生栩想到什么，苦笑，“总之，叶主任，最近发生的事情，你不要太在意，如果有人说什么，随它去就是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专业水平上，你是我的老师；和人交往上，你务必稍微听一些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