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他会为她垫底
“想吃些什么?”
男孩穿着褪色的豆绿女士衬衫,瘦而伶仃。
或许很少为同龄人服务,此刻他显得有些局促。
叶惊秋的手指划过菜单边缘,一本正经地看着。
“一碗卤肉饭,一瓶盐汽水。”
她选到了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把点菜单还给了他。
“其他的还要不要?”男孩接过点菜单,垂眼,无意识地,用圆珠笔帽戳着下巴,“这个季节,我们店的毛豆很好。”
叶惊秋想到了自己的阅读课作业。
“如果我点了,你能帮我剥吗?”
男孩明显愣住了:“什么?”
叶惊秋很认真地重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我说,如果我点了毛豆,能不能请你帮我剥——在我面前剥。”
“可以的。”
男孩狼狈地点了头,拿着菜单走向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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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他就把她点的菜端了上来。
叶惊秋叫他拿了一次性的杯子,一瓶盐汽水,倒了一半到杯子中,又拿起干净的勺子和碗,把卤肉饭分成两份。
做完这些,她不着急了,慢悠悠地准备看他剥毛豆。
那时候还不流行戴手套,男孩羞窘地声明:“我洗干净手了……”
“我知道,坐下剥吧。”叶惊秋笑了笑,开口道。
男孩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拒绝,坐在她对面的红色塑料凳上,一板一眼地剥豆子。
他的手很好看,虽然很瘦,但是有种脆弱的美感,像是随时都会被这黑洞一般的生活给吞噬掉。
青绿色的豆衣上满布细小的白色绒毛,男孩将它剥开,露出饱满浑圆的果实。
他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触碰,捏着豆衣,将豆子挤压入碗中。
叶惊秋用勺子舀起一口卤肉饭,蘑菇切成碎丁,错落在卤肉浓稠的酱汁里,勺子翻动时白烟升腾,香气四溢。
她敏锐地感觉到,男孩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
“卫逐风,你怎么能跟客人坐在一起?不干活就算了,还偷懒!”
女人严厉的声音响起,卫逐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想要站起来。
叶惊秋轻轻按着他的小臂,对女人笑道:“阿姨,今天我爸爸没来,我不会剥豆子,正麻烦他帮我剥,您不要怪他。”
“好的好的,你慢吃,需要什么跟阿姨说。”女人不好和眼前的小客人置气,又转过头嘱咐一旁垂着头的男孩,“卫逐风,你好好服务人家,别把豆子剥坏了。”
卫逐风闷闷“嗯”了一声,脸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你放心,姐,我经常剥豆子,没把豆子剥坏过。”
“没事儿,我知道你很厉害,我看到过你干活。”
叶惊秋犹记得第一次看见卫逐风坐在店门口洗菜,小小的身板,旁边的菜堆得很高。
她不解地问母亲:“为什么他这么小,就要洗这么多的菜呀?”
母亲叹息一声,没有和她解释。
现在她已没有母亲了,那些被母亲以一己之力,挡在她人生之外的流言蜚语,她第一次听了个完全。
而后她发现:那些流言里,还有一个比她更惨的他。
只要他存在,她就不会变成世界上最悲惨的小孩。
人生多像一场考试,她是不及格的差等生,而每一次被相提并论时,都有他为她垫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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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夸自己厉害,男孩怔了片刻,才被烫到似地收回手:“我,我剥完了。”
叶惊秋慢悠悠地拆开一双新筷子,说道:“你说你们家的毛豆很香,那肯定要对客人负责吧?”
“是很香的。”男孩在这件事上异常坚定,“怎么负责?”
“替我多吃几个,尝尝味道。”
“不行的,我妈不会同意。”男孩吓得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否定。
“你妈妈叫你好好服务我,所以你现在应该要听我的话。”叶惊秋安抚他坐下,把筷子递到他眼前,一并她早就分好的饮料和饭,“吃吧,这是给厉害的小朋友的奖励。”
这时,卫逐风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
他恨不得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餐桌底下,声音小小:“我,我……谢谢姐。”
卫逐风吃的从来都是客人的冷饭剩菜,虽然刚刚剥豆子花了一点时间,但是菜和饭都是温热的。
卫逐风一边吃,一边红了眼眶。
叶惊秋假装看不到,周围都是其他客人的劝酒和聊天声,两个小孩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地吃饭。
“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当然……你要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我就问问。”
想了想,卫逐风又补充:“我叫卫逐风,店门口招牌上的那个卫字,追逐的逐,刮风的风。”
“我叫叶惊秋,一叶知秋的叶和秋,一鸣惊人的惊。”
“知道了。”男孩点头,想了想,“那我叫你小秋姐。”
叶惊秋点头,从口袋里拿出记作业的本子,在阅读课作业旁边,轻轻打了一个勾。
……
“前两天,我采访了卫逐风。”林霖亢奋道,“多亏了你,他答应让我采访!”
叶惊秋迷茫道:“为什么,是多亏了我?”
“你记不记得前几个星期,我以你的名义给他发短信的事情?就在他进门的时候,我向他要了联系方式,约了他的采访。”
还记得卫逐风当天是给了她联系方式的,回到家后,林霖提出要采访他,卫逐风答应了,但是拒绝了她提出的月老牵线。
“你是小秋姐的朋友,采访可以,其他就不必了。”
“为什么?”
“我说过,我和她之间,别人不懂,也不需要别人。”
答应过卫逐风,剩下的话,林霖不会说给叶惊秋听。
叶惊秋很清醒,她并不认同:“我只是让你们见了一面,约到了是你的实力,和我有没什么关系。”
“话不能这么说。”林霖神秘一笑,“你知不知道,卫逐风在采访中说,你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叶惊秋默了一下:“……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感觉?”林霖婉转道,“这个弟弟人还不错的,在我们业界风评也很好,就是性子拽了一些,不爱和人接触——但对你又不会,他对你很好的。”
叶惊秋没理会:“你才见过他几面,就知道他对我很好?”
“好与不好,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林霖嗓门大了,“叶惊秋,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对卫逐风是什么感觉!”
“好好地喊什么。”叶惊秋无奈嗔她。
林霖就差把嘴凑到叶惊秋的耳朵上了:“我不管我不管!你今天就要告诉我!”
“感觉是陌生人。”
这个答案很虚假很潦草,林霖脑回路不同于常人,反而很满意。
她嘿嘿一笑,很有哲理地感叹:“惊秋呀,你知不知道,如果把一个明明认识的人当作陌生人,就代表着他很不同寻常——为什么,因为他不能和别人同样,放在‘认识的人’这个行列里。”
叶惊秋是卫逐风的重大影响,卫逐风是叶惊秋的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