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座位上,摸着胸口,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可能是抑郁症发作了。我决定深入了解这个病症,然后对症下药。
“抑郁症是躁狂抑郁症的一种发作形式,以情感低落、思维迟缓、以及言语动作减少、迟缓为、对生活丧失兴趣为典型症状。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情感低落符合了;到现在什么都想不出来,思维迟缓也符合;我不想说话,不想下楼吃饭,言语动作减少符合;还有一项是什么来着……”
“顾盼,有你的快递!”
“哦……”
我喃喃自语间,娜娜突然通知我去拿快递,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慢吞吞朝着前台走去。我拆开包裹,看了一眼新买的球鞋后就放了回去,都没试穿的欲望。我慢慢坐下,看最后一条:“对生活丧失兴趣为典型症状……好像很符合啊。”
在生活中,突遇天灾人祸、失恋婚变、重病、事业挫折等,心理承受力差的人,容易患反应性抑郁症,我每一项都很符合。
是的,我没有事业、没有爱情、没有亲情,还二十九岁。于是,我得了反应性抑郁症。
得知自己的病状和原因后,我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坏心情和坏运气都有了解释——我得了抑郁症,而且还是反应性的抑郁症,所有人都是迫害我的罪魁祸首,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羞耻。
现在我多想和别人分享心情,敲敲后面的窗子呼唤韩子衿未果,干脆伸出手去敲她桌子。我只觉得手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剧痛无比,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我心痛地看着流血的手指,韩子衿忙问:“你没事吧?”
“没……”
“虽然浑身长满了刺,但是你一定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就算身处在最纯净美好的岁月,你却只留下回忆的伤。唉,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韩子衿说着,小心地捧着仙人掌离开了。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后来慢慢消散了,不留一点痕迹。
是啊,这个世界都很忙,谁会理会谁的悲伤?
一直到下午,深陷抑郁症深渊的我什么都没写出来,浑浑噩噩地坐公交回家。公司里,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抑郁症,没人和我说一句话,而下了公交车后终于有人招呼我了。那人说:“小姐,打扰您五分钟好吗?”
我回过头去,看着来人。他染着一头和稻草一样的黄毛,穿着紧身裤和低胸上衣,留着一戳小胡子,手里拿着传单,一看就是理发店的非主流小弟。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希望他叫住我不是为了推销,而是看出我得了抑郁症需要安慰。我希望他能说,小姐你不要难过,抑郁症并不是什么大病,你这样聪明美貌温柔善良,一定能勇敢战胜抑郁症重获新生。我停下了脚步:“有事吗?”
“小姐,我觉得您的气质特别好,我想邀请您做我们店的专属模特。您只要……”
原来幻想始终不能成为现实。
“呀,模特,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从小就希望能做模特呢!”我捂着脸尖叫着说。
“当然了,您只要……”
“你们会给我多少薪酬呢?明星的代言费都要几千万,你们不会也给我那么多钱吧?现在赚钱很不容易,你们这样浪费可不行,给我几百万就行了,剩下的用来支援灾区好吗?灾区的孩子们不能上学,没衣服穿真的很可怜的!我需要做什么呢,是拍照还是上电视?真的好紧张!”
“小姐您很漂亮但是要成为我们的模特需要去楼上做个造型!”
理发店小弟被我绕晕了,不加标点地把他一直想说的话说完,我立马问:“做造型你们会给我钱的对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合作吗?你确定不要先喊律师来看条约吗?”
“不,这一次的造型费需要您自行支付。我们公司……”
“你们怎么要我出钱呢!”我愤怒极了,“你见哪个模特拍照要自己买衣服?我可是你们要捧出来的国际巨星,这么点钱都不肯出的话,我怎么能信任你!哼,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骗一个怀有梦想,还身患抑郁症的少女的感情?你们这样不诚实的店迟早会关门!”
我说着,不管理发店小弟难看的神色,气哼哼地回家。
我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爸妈已经吃好饭了,正在看电视,我一个人默默把冰冷的饭菜热了。
今天家里做了清蒸鱼,跳跳在我脚边不断转悠,后来干脆跳到桌上,时不时企图往我碗里伸爪子。我趁爸妈不注意,拿筷子狠狠给了它一下,它一声尖叫,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撩起袖子,对它龇牙,它却突然乖了,慢吞吞地走到我妈面前开始咪咪地叫,声音那叫一个谄媚。
“盼盼你又欺负跳跳干嘛!那么大的人了和猫有什么过不去的啊!”
妈妈一听到跳跳的叫唤,就知道我欺负它了,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听到。电视新闻里正好在播放着集体婚礼,妈妈脆弱的神经显然被触及到了,一边喂跳跳吃鱼干一边看着我说:“你看她们都结婚了,你怎么还没动静啊!隔壁李奶奶的孙女都给她生了重孙子了,你啊你啊……”
她一脸哀怨,我忍不住反驳:“妈,这有什么好比的?现在在街上,但凡看到有那么一点点像您女婿的我都会多看几眼。暂时嫁不出去又不是我不努力,谁让您女婿和‘余则成’似的潜伏那么深啊!咱不和别人比谁嫁得早,比谁嫁得好成吗?”
“话说得好听,我怎么就不见你带人回来呢?你都快30了!”
“是二十九岁。”我面无表情地反驳。
“那过了生日不就是30了?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喜欢和人对着来啊?真是要被你气得心脏病都发了!”妈妈愤怒地说。
哼,她当然不会懂我的心理。
二十九岁好歹是“二十多”,还沾着青春的尾巴,但30岁则意味着苍老与青春不再。30岁的女人,应该是虽然是有了岁月的痕迹却风韵犹存的,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调皮可爱的孩子,有一份完美的工作……而我什么都不具备。
我只能安慰我说,幸好我只是二十九岁,我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挥洒青春。过了30岁,生活会一下子撕去她粉红色的面纱,一想到这个我就会害怕。
“妈,顾凌都三十二了,你干嘛不去管她?”
“你姐漂亮、读书好又有脑子,我不用担心她。你看你,头发乱糟糟的,每天只穿运动衫和运动鞋,你就不会买裙子和高跟鞋穿吗?你这样怎么会有男人喜欢你?”
“你这就不懂了,陈怡就……”
我习惯性反驳妈妈,然后想到了陈怡,一下子黯然了。妈妈却来劲了:“对了,你和那个小陈怎么样了?周末你喊他回来吃饭啊!”
“不行。”
“他有事?那下周再来吧。”
“我们分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妈炸锅了:“分了?顾盼,你是真不想嫁出去了是不是!你又怎么得罪人家了?”
我不说话。
妈妈气急败坏地骂我,我充耳不闻,最后她无奈地说:“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你姐明天回来,记得把房间整好。”
“哦。”我说,用力抓住了筷子。
打小时候,我就又瘦又矮,还爱顶嘴、不听话,而我姐顾凌长得比我高,比我漂亮,学习又好,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标准模板。她和我一个小学,一个初中,总是名列“老师最喜爱的孩子排行榜”第一名。
每次老师训我的时候,都用“你简直不像是顾凌的妹妹”这句话为中心思想,全校也都知道我老顾家有一个聪明的姐姐和一个愚蠢的妹妹。每天放学回家,我很想和爸爸妈妈说一下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他们总是对姐姐嘘寒问暖,只关心我那无法见人的成绩。
姐姐高中当然考上了本市的NO.1,我只能去上普通高中,所有人都安慰我人生还长不要绝望,但只有我知道自己松了一口气——我终于不要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了!这真是太好了!
更好的事情发生在姐姐高中毕业后。她考上了一流大学,毕业后公费留学美国,一直和我隔着半个地球,在直到今年才重回家乡。
她有没有交过男朋友全家都不知道,因为没一个人敢问她,而妈妈管不着姐姐就来管我。她不允许我谈恋爱,天天和我说“女孩子恋爱就吃亏了”这样的话来洗脑,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却恨不得我立马找一个家里有房的优质男青年结婚。
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相亲对象,她来者不拒,而每一次失败她总会说:“唉,他们肯定嫌弃你的工作不稳定。谁让你不是公务员呢?就算不是公务员,在事业单位工作也好啊!”
是,对于没考上公务员,只做一个小策划,并且没能成功嫁给一位有房有车的青年的我,父母是感觉羞愧并耻辱的。他们不会关心我上班学到了什么,有什么开心的,有什么不开心的,更不会知道我刚被一个同性恋甩了。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人关心我。
想着想着,我觉得我的抑郁症越发严重了,头晕目眩,需要睡眠来弥补一下。
“我回去睡了。”
“睡睡睡,除了睡觉你还会做什么!有这功夫你怎么不学学英语,和你姐一样出国……”
把房门关上后,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因为这样就能什么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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