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家地产公司要的话,非“霸气”二字莫属。这里的董事长张先生是香港人,喜欢中国风,很看重风水,所以公司各处都布满了摇钱树、佛像;他的太太汪总是公司的总经理,曾经留学欧洲,偏爱瑰丽,所以公司的墙壁是粉红色的,表现了少女如梦般的情怀。
我们走进了摆放着昂贵的红木桌,墙上挂着毕加索盗版画作的会议室,看到了正在悠然晒太阳、喝咖啡的汪总。
王希上前一步,说:“汪总您好,我是和您联系的王希,这四位都是我们的策划专员。这件事是顾盼的失职,她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今天是特地来向您道歉的。您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们的策划专员说,我们一定尽力完成。”
“谁是顾盼?”汪总问。
我刚想鼓足勇气往前走一步,没想到大家集体后退一步,我就这样成为最显眼的所在。我硬着头皮站到了汪总面前,说:“我就是。汪总……对不起。”
这一次,“对不起”没有发挥魔力。她似笑非笑:“你把脸围起来是为了什么?你是没脸见人呢还是没脸见人呢?”
我低三下四地说:“我出了疹子。”
“骗谁呢!”
汪总说着,一把揪下了我的围巾,然后愣住了。我没想到她的动作居然那么快,更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看了个正着,真是羞愧致死。
他们用看珍禽异兽的眼神看着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定是没看过长着眼睛的活鸡蛋吧!这群庸俗的人类!
“你把脸弄成这样,是为了让我不要起诉你吧!我告诉你,用苦肉计是没用的,你的眉毛挽回不了我的损失——你把头发剃光我倒还能考虑下。”
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汪总阴测测地说,而大家都愣了。我摸摸自己杂乱的头发,还没说什么,她冷笑:“怎么,不愿意吗?顾小姐,只要你把头发剃了我就考虑不起诉你,案子继续给你们做,不然你们现在就走吧。”
“为什么?”我呆呆地问。
有钱人都是心理变态吗!
“因为你当众让我出丑!顾盼,我没那多时间和你们这些人废话,到底愿不愿意只要一句话。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的大客户,我和其他地产公司都有良好的关系。得罪我的话,你们公司可就办不下去了。我给你十分钟的考虑时间。”
我心中开始天人交战。
要是以前的话,我可能拿起她桌上的咖啡就往她脸上泼,但现在不行——我闯下的祸,后果应该由我来承担。其实,我本来就不算好看,剃光头也没什么,还显得特立独行呢。现在的生活水平那么高,我至少能省几个月的洗发水,还能和大家说我改过自新削发明志,真是一举数得。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因为我不想让王希看不起。
我想着,看桌子上有一把裁纸刀,顺手就抓了起来。我拿着刀想削头发明志,但大家都开始尖叫,汪总开始后退,王希也冲上前来想要抢我的刀。
汪总捂住胸口:“快把刀放下,一切都好说!你再不放下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我不能让她报警!
我看着桌上的电话机,第一反应就是把电话机扫到地上,动作一气呵成。我不懂我剪个头发而已,大家为什么都会那么大反应。韩子衿都要哭出来了,说:“顾盼,你别想不开啊,你还是如花的年纪,你真要在牢狱中度过你的下半生吗?”
王希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剪纸刀。他面色不虞,冲我怒吼:“你在做什么?你又发什么疯?”
“把刀给我。”我伸手,“快给我!”
“你到底发什么疯!”
“我把头发剃光了案子就不会跑,这是她答应我的。是吧,汪总!”
我说着,用力瞪汪总。我不明白,一向视客户为亲生爹妈的王希为什么会阻止我剪头发,拼命去抢那刀,但他个子高,我怎么也够不到。我气得真想踹他,王希一把抓住我的手:“闹够没有,不要发神经!”
“我哪里是在发神经,我这是在争取客户!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理智点,顾盼!”
“我很理智,不信你问我1+1等于几,我绝对能答出来!你放开我,我都剪了头发了,你不会让我白剪吧!”
我是那么憎恨阻止我剪头发的王希,拼命抢刀,那刀在不断空划过,众人尖叫不已。就在我们争夺地正起劲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怒吼:“都住手!我会看你们的策划案的!”
我和王希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真的吗?”我立马问。
“真的!你们把刀放下!还有,把地上收拾干净!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画好眉毛!”
我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而汪总莫名其妙地继续把案子给我们做,我简直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我第一反应就去看王希,而王希已经收回了手,披着温文尔雅的外衣点头说:“多谢汪总。”
“你们快走,有事情我会让我的助理和你们联系的。”汪总捂着头说。
“那我们告辞了。”
王希对汪总轻轻点头,带领我们离去,而我直到离开大楼还觉得方才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我摸摸自己缺了一块的头发,呆呆地问:“就这样完了?我还要剃光头吗?”
“顾盼,你真的是女人吗?你怎么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那样的事情?”
如如摸摸她的头发,摇头看着我,大家也都静静等着我的回答。我知道自己刚才就好像疯子,可我下定决心要挽回自己的错误,不惜任何手段。
大家都看着我,我只好尴尬的咳嗽一声,抓抓头说:“她肯定觉得我舍不得我的头发才会那样说的,我偏要剪。这下好了,她被我折服了吧,哈哈。”
“人家是怕你发疯伤了她,精神病是不负法律责任的。”如如说。
“管她是为了什么呢,反正我们成功了,不是吗?”
我不去理会如如的毒舌,得意笑着,真想分出一个身体来拍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顾盼你太牛逼了。”
如如白了我一眼,说:“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气急败坏地想杀了那女人呢。”
“我怎么会杀人啊,只是想剪头发罢了。靠,你们真以为我要杀人啊?”
如如和韩子衿一起点头。
“唉,你们太不了解我了。”我悲伤地说。
“当然不了解了。我也想不到你会这样看我,还当众说我坏话啊。看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你和我的心。”韩子衿说。
“姐姐,咱不提这事儿了成吗?”我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们就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你的眉毛是怎么回事,你真‘削眉明志’了?”
“呵呵,这个说来话就长了……”
“说啊,我爱听——你倒霉的事儿大家都爱听。”
可能是今天深受刺激的关系,如如和韩子衿不再摆脸色给我看,而是屈尊降贵地和我说话,而我是那么感激今天发生的这场闹剧能让她们终于搭理我。
我腆着脸赔小心,问她们肯不肯和我一起吃晚饭,她们矜持地答应了。我看着王希,言不由衷地说:“王总,要不一起去?”
“我不去了。你满脸都写着‘你这孙子敢去我就和你拼了’。”
“王总,你说脏话!”李媛媛大叫。
“不是我说脏话,而是顾盼满脸都写着这个。”王希耐心解释。
“好像是。”韩子衿点头。
靠,有那么明显吗?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面颊。
“快去吧,明天上班别迟到。”
王希好像赶苍蝇一样挥手,我急忙走了,和这三位祖宗去吃饭。
我们去吃韩国菜,她们点单的时候快准狠,一顿饭活生生花了我五百大洋,我的心都在发颤。上了五花肉后,我注意到李媛媛娴熟地烤肉,把肉片分给我们,自己却不吃;如如拿出来的不是手机,而是单反;韩子衿把吃不掉的肉类喊服务员打了包。
我无法想象韩子衿吃剩饭的样子,忍不住问:“韩子衿,你把这些肉打包做什么?”
“回去喂小区里的流浪狗啊。”她说。
李媛媛笑着说:“她每次吃饭都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你真是好心。”我说。她在我心里的印象一下子就有些变了。
我问如如:“如如,你的单反是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在你说我只爱自拍之后。”
“呃……”
“我现在说这话可不是怪你啊。虽然你的话确实挺讨厌的,但你也提醒了我。我喜欢拍照,干嘛不好好学,走专业路线?我小时候的梦想还是做摄影师呢!”
看着如如自信满满的眼神,我反应迅速,神情真挚:“你一定会成功的。”
“哟,会说好话了啊?我和你做了五年同事,今天可是第一次听你道歉,听你说好话啊。”她阴阳怪气地说,
“有吗?”我尴尬笑着。
“而且也是第一次和你吃饭。”李媛媛说。
“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把我的水杯弄翻,我的键盘都浸了水,然后你悄悄走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还有一次,把我的策划案弄到了碎纸机,还骗我说根本没看到让我重新打印一份。”
“还偷吃我的话梅!”李媛媛说。
“呵呵。”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没想到我做的坏事她们居然都知道——而且就这样忍了,不找我算账。她们在我的记忆里是自私、浅薄的,我在她们心里何尝不是这样?
我受了委屈只会怨天尤人,而她们就这样忍耐了下去……我以为别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解我,却没想到我也一直活在我的世界,根本不理解她们。
改变,也许要从摘下有色眼镜,用心看开始。
我们喝了不少酒,喝到后来我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们离开后,我醉醺醺地往一个方向走,突然发现眼前的大楼熟悉到了极点。我抬起头,看着原本属于我的房间昏黄的灯光,眼睛有点酸。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不知道妈妈出院没有,不知道爸爸还好吗?顾凌终于能拥有整个房间了,她一定很高兴吧!还有,不知道那只肥猫回来没……
原来,我已经离开家一个星期了啊。
“顾盼?”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了顾凌。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扭头就走,可是顾凌的动作比我更快。她一把抓住我的包:“我有话和你说。”
我觉得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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