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故事说完的时候,王希的车子已经开进了小区,我们一起来到了家门口。看着王希平静的面容,我突然那么希望他说点什么。
我想他对我说,“顾盼你真伟大”,又或者批评我多管闲事也好。可是,他只是看着我,目光很平静,甚至很温柔。我想起他今天晚上对我的保护,突然不敢和他对视,轻声说:“王总,晚安。”
然后,我不敢等待他的回答,几乎是落荒而逃,心怦怦直跳。我到家后,捂住了通红的脸颊,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好像是旖梦一场。
我回想着他抱我的温柔,英姿勃发的自信,开始后悔在离开他之前居然忘了对王希说一句“谢谢”——这样显得我非常没礼貌。
我不想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所以我站在镜子前,想象他站在我面前,面部表情僵硬直视前方开始练习:“王希,谢了——我靠一点感情都没有,也太简单了。”
我摇摇头,急忙换了个微笑的表情:“今天的事情,谢了,我以后请你吃饭啊哈——我去怎么笑得那么谄媚啊!”
我揉揉脸蛋,瞬间冷高地看着镜子:“谁要你帮忙啊,今天靠我也能赢,不过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相信我这么说,他绝对扭头就走。到底要怎么说啊呜呜呜。”
我纠结成了神经病,以至于扭头看到王希的时候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我相信,他刚才把我的傻样看了个遍,这个混蛋!我看了一眼忘记关上的房门,郁闷至极:“王总,这是我家。”
“我知道。”他皱着眉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
“那你……”
“我的西服还在你包里。”他理直气壮地伸手。
我终于醒悟到自己顺手把他的西服丢进了包里,急忙把包倒在了沙发上,然后拿出了皱巴巴的西服。
我心虚地不敢看他的表情,把西服递给他的时候却突然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这衣服的牌子,和上次在现场披在我身上的那件非常像,简直就好像孪生兄弟一样。
难道……难道上次我身上的衣服会是王希的?这可能吗?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又一次的自我多情?
就在我捧着王希的衣服发呆的时候,王希从我手里接过了衣服。他的手指就这样滑过了我的掌心,我吓得后退一步,踩到了地上的运动裤,险些摔得四脚朝天。
王希一把抓住了我,而我真恨不得把这些杂物都当场吃下去!方才有些暧昧的气息在瞬间消失无踪,我抓抓头发,哭丧着脸说:“王总,说实话吧,你今天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瓜?”
“不是今天觉得,而是你一直这样。顾盼,不请我喝茶吗?”他在沙发上唯一的空白处坐了下来。
“啊,好。”我下意识说,然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好你个头啊!顾盼,你现在又不是在公司,他也不是你的老总,你还真是被奴役惯了!
我自认倒霉,给他倒了一杯茶,而他平静地喝着我廉价的茶叶,好像喝的是琼浆玉露似的。他一直在喝着茶,一副不打算说话,也不打算离开的样子,可我觉得空气中一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我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是一场煎熬,简直手足无措,拿起茶杯的时候手一滑,就把茶水全部泼在了手上。
好丢人。我默默想着。
我还想强忍着,装作那茶水一点都不烫的样子继续喝茶,但王希一言不发拉着我的手就带我去厨房。
自来水的冲洗下,我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努力忍着不要叫出声来。我心虚地不敢看他,而他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点烫伤药。”
“不用那么……麻烦了吧。”
说话间,王希已经离开,很快就拿了烫伤药过来。我们坐在沙发上,他轻轻为我涂抹着药,神情专注。药是冰凉的,但我的手和心都是滚烫的。
王希,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绝望的时候出现,又在我抱有希望的时候给我沉重一击?你到底是给我带来希望的天使,还是把我拉入绝望深渊的恶魔?
不,我不会让自己再沦陷了。而且,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也不能让自己陷进去。
“王希……”
“嗯。”
除了吵架时,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所以我看到他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也会有慌张的时候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想,也许在这个瞬间,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的存在。我笑了,而他的声音也是出奇地温柔:“怎么,抑郁症又犯了?”
我顿时感觉被人揍了一拳,整张脸都垮了。他自顾自地为自己倒茶:“说吧,到底为什么要辞职。我不想听到那些借口。”
“抑郁症根本不是借口。”我闷闷地说。
王希居然没有反驳我,而是点头:“你说的很正确,抑郁症并不只是心理疾病,更是一种病症。这是一种压力调适不良症,并不是用意志就能对抗的疾病,必要时需要服用药物来治疗。抑郁症的表现非常复杂,悲观失望只是其中一个症状,头晕、发力等肢体症状也是其中之一。我认为,抑郁症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不快乐”,准确来说是失去活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甚至厌世到想要自杀。你,是这样吗?”
他突然凑近了问,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觉得我是有情绪低落,甚至有厌世的状况,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虽然也不想和人交谈,但我能控制住悲观的心情,也不认为我的人生就一定没有希望。
我第一次怀疑自己对病症的认识,而王希紧逼:“顾盼,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抑郁症吗?或者只是,你逃避与放弃的一个最好的借口?”
我突然想起王希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来。当时,我觉得他根本不理解我,不相信我有病,是那样生气,而现在我却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他。我讷讷不能语,他却伸出手,捏住我的脸颊,往两边轻轻一拉。我被迫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而王希也笑了:“不要老是画个圈,把自己往里面套,这个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你没有抑郁症,顾盼,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所以,你会克服偶尔的情绪低落,也对吗?”
“我……”
“晚安,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他说。
王希没有继续赖在我家,站起身,走出门去。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是那么希望他能多留一会儿,只觉得满腹的话不知道该和谁分享。
我的脑子混乱成一团,是那么想告诉张亦池,我今天都经历了什么,我可能一直都错了。可是,我打了无数次电话,他的电话还是关机。
你到底在干什么,张亦池?你也会在想我吗?我走到阳台上,看着头顶的星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准备去医院看顾吩,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了王希。他平静地说:“一起去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我忍不住问。
“医院,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
“顾盼,我们好歹也共事那么多年了。走吧。”
王希说着,就要送我去医院,而我没有拒绝。进医院电梯的时候,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我站不稳险些跌到王希的怀里去。我对那个瘦削苍白的女孩怒目而视,而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倒是有个护士说:“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她不会道歉吗?”我恼火地问。
“她……她不太舒服。”
护士吞吞吐吐地说,然后和那个女孩一起离开了,而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当我们赶到病房的时候顾吩已经醒了,看到我就呵呵笑着,让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绝口不提看见顾青的事情,捡一些好玩的事情说给他听,把他逗得笑个不停。他轻声说:“都说59是一道坎,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熬过啊……”
“当然能过了,你别瞎说。大叔,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削到手就不错了,我来吧。”
王希说着,拿过了我手里的水果刀。那双曾经属于外科医生的手在不远处认真削着苹果,我呆呆看着他,突然听到顾吩小声问:“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他是我同事——前同事。”我忙说。
“呵呵,那时候我和我老婆也是同事。同事嘛,同着同着就同出事来了。”他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
“真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领导。”
“哦,领导啊,领着领着就领到家了。”
“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我急得说话的声音有点大,王希朝我这看了一眼,我急忙闭嘴,心虚到不行。王希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把削地就好像艺术品一样的苹果递给顾吩,而顾吩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轻轻放下。
我见顾吩精神不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指着窗台上的花笑着说:“大叔,这花是谁送你的,真好看。”
“前几天看到有个姑娘把这花扔了,我瞧着觉得可惜,就捡回来了。”他笑呵呵地说道。
“这花那么好看,怎么会有人扔?”我诧异问道。
“那姑娘可能心情不好吧。据说她有什么抑郁症。”
“她长什么样?是不是头发长长的,到这里?”
我突然有了一个预感,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顾吩点头。我没想到在电梯里遇到的那姑娘居然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心里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甚至能感觉到王希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我突然不想再待下去,说:“我去给花换水。”
我走了出去,去卫生间给花换了水,然后不自觉地往其他病房走去,终于在一个病房门口发现了那个撞我的姑娘。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专心致志梳头,好像全世界只有这件事最重要。她的身边围着好几个人,他们都在和她说话,但她始终一言不发。后来,护士出来,我急忙问她:“那姑娘……那得了抑郁症的姑娘还好吗?”
“你和她认识?”护士敏感地问。
“不,我只是关心一下。她怎么会得了抑郁症?”
“还不是失恋?唉,其实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她只是离开了一个不爱她的,到底有什么好难受的。20岁多的小姑娘,总是把爱情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这样对得起她的父母吗?我和你说啊,你别看她现在安安静静的,其实她每天都会头痛到想撞墙,吃了药才稍微能睡一会儿……”
小护士看来也是郁闷了,和我就絮絮叨叨了很久,而我看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女孩,再看着她周围伤心欲绝的父母,好像看到了我的影子。
我,险些就和她一样了……真是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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