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彩微微抽了口气:“萍姐姐,你说的我心里悬乎得慌,老觉得毛毛的。”
“这就怕了?不想想看夫人们之间,那你来我往的,可都是明枪暗箭的。咱们做下人的,毕竟还好些,自己小心些,别存什么心眼子让主子知道,自然也就没事。好了,出来这一会了,说是拿东西,耽搁这么久,得赶紧回去。尤其你头一天,别叫你那主子心里头扎刺。”两个人脚步匆匆,很快离开。
心瓷蹲在树后面,太阳太大了,晒得额头上满满的汗,背后头树荫挡着的,却又丝丝的凉。手里的衫子,搓了半天,那一点点血印子,却是始终不肯掉。心瓷茫然,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洗下去。打从进了纪府,她只觉脑子全乱了,什么人她都不认识,什么话她都听不明白,茫茫然似身在云里雾里,没一个落脚处。
等到她全盘收拾完毕,又捱了好久,日头才渐渐偏西。隔壁的下人房间,杂沓零碎有人进进出出,招呼着吃饭。心瓷从早上到现在,不曾吃过半点东西,自然是饿了。想到阿才交代的话,看见一式青灰色布衫和黑色裤子的丫头们从下人房间走出来,都往一个方向去,知道那是要去吃饭。她又不想问人,不知道如何同人说话,就只是远远跟在后头,一路走过去,果然就到了厨房,看见许多人都在坐着吃饭。旁边大概是灶间,一个粗壮敦实的女人站在窗户口,依次给人盛上饭菜。
眼看没人了,心瓷才走过去,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说。倒是那盛饭的女人看见她过来,手底下利索地装好饭菜,一边问她:“新来的小丫头?哪位夫人手底下的?”
心瓷讷讷地,不知道如何开口,却听到旁边有人说道:“什么哪位夫人手底下的?府里头今天才来的那位,五夫人,带过来的前头人的。”心瓷抬眼一看,也是个扎辫子做丫头打扮的,府里头人多,又都是一个样子,她初来乍到,根本一个都不认识。但这些人,仿佛个个都认识她。那女人拖长声音“噢”了一声,又仔细看她。那个丫头又道:“张妈,我可不要吃胡萝卜,你别给我盛啊。”心瓷趁张妈给她装饭,低下头端着饭走开了。
一间屋子里几十口人吃饭,嗡嗡嘤嘤的低语声一直不断。心瓷坐在角落里,低头默默吃饭,不去听那些窃窃的私语是否与她或者万秀河有关。
吃完饭再回去,便是彻底无事可做。天色还早,就算是要睡觉,总也得等到天黑。从前在家里时候,便是这样。然而在家里的时候,还能出去疯跑一会,跟别的小孩一起,挽了裤脚在河边抓虾,或者去树林里翻知了。万秀河自然不会让她做这些,知道了总是免不了责罚。以后多个日子,就得在家里安安生生呆着,可是至少父亲留下来的那些书,她可以拿到院子里去背,背着背着就不免走神,看指甲花抽出苞,一点点往外胀大,墙角雨水过后,青苔又厚了许多。
现下心瓷坐在桌前板凳上,怔怔地发愣,再想起从前那些事,才隔了一天不到,然而好像已经隔着千重万重山。
然后她听见门上响起笃笃两声,似有人在拿手指节敲门。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然而跟着又是两声,分外真切。这里会有谁敲门?心瓷忽然想起万秀河,是她过来了?忙起身过去开门。她手比脑子快了那么一步,到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万秀河怕是根本不知道她住这里,而且万秀河也不会不叫她名字就敲门。
但是门已经打开了,站在外边的,并不是万秀河,而是下午她才见到的,把她推倒在地上的,纪长夏。心瓷想起来,阿才交代过说见到他躲着些。没想到他会自己找过来,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但心瓷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是这府上的少爷,这里是他的家,他想去哪儿,想做什么,心瓷说了不算的。所以她抿紧了嘴巴,站在门口跟纪长夏对望,不知道如何是好。
长夏圆圆脸涨得有些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下午去跟先生读书,先生讲夫子的那些道理。我平常不喜欢听,可是先生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问我喜不喜欢被人欺负,我说不喜欢,他说那么别人自然也不喜欢被我欺负。我一想想,换成今天下午我被你推倒,那么我肯定也不高兴。”他站在门槛上,忽然大声说:“今天下午是我对不住,你别生气啊。”
心瓷让他闹这么一出,一下子手足无措,连忙说:“我没有生气。而且是我先不小心弄死了你的大将军,是我对不住你。你别怪我就行。”
长夏闻言,一挺胸:“我们男子汉,当然不能小肚鸡肠,我也没有生你的气了。”他看着心瓷,小心翼翼问:“我下午看到,你流血了,现在好了吗?”
心瓷看他,不过也就十来岁出头,明明脸上稚嫩,非得做出一副英雄好汉豪情壮志的样子,忍不住要笑起来:“只是鼻子出了点血,当然已经不流了。”她想起长夏那个时候凶神恶煞的样子,跟现在真是完全两个样子。阿才说的,还真是不错,这个少爷脾气暴躁,毕竟是小孩子,人倒是不坏。
“那就好,不然我心里头也不好受。”长夏松了一口气,摸着头嘿嘿笑起来。想起来又问道:“你是才过来的么?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这里以前也没有人住。”
心瓷想起那些人对于万秀河和她的私语,垂下头去,低声说:“我是今天才过来的。他们叫我住这里。”
长夏想想又问她:“那你叫什么名字?”
“心瓷,沈心瓷。”
“哈,心慈手软的心慈?你爹爹妈妈可真会给你取名字。”长夏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的。”心瓷纠正他,“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心如净瓷,白瓷的瓷。”
长夏歪着头想了一会:“瓷的啊,那不是一碰就碎?你爹爹怎么会给你取这个字?”他手一挥:“哎,反正听着都一样。我叫长夏,纪长夏。长安的长,盛夏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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