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样是不行的

原来他端着一个铜盆，这时候放到床边小桌子上，里头贮的满满当当的冰块。心瓷先头因为热，把窗户打开着，这时候光线透进来，满盆晶莹剔透，散着淡淡的烟气，缥缈萦游，把心瓷看呆了。

长夏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不觉得意：“我娘怕热，府里头一到冬天就贮好多冰，备着暑热时候用。我看你的样子，多半是中暑了，就去取了些，放这屋里镇一镇暑气。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是好多了。”心瓷过意不去：“但是这些冰如今天气里头，贵的要死，你还这么热的时候自己跑去端了这些，我真的……挺过意不去的。”

“这有什么。”长夏满不在乎：“怎么你一个人住，中暑生病了也不说一声，也没个人知道照看一下。若是我不来，怕你不知道要怎样呢。来喝口水吧。”他还帮长夏倒了杯水。

心瓷默不作声，想到方才一个人难受起来，昏昏沉沉像是被架在火炉子上烤着，真是难以形容。这深宅大院里头，没人记挂着她，再深的苦楚也要自己熬。

也就只有长夏，巴巴地冒着日头跑过来看她。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但哪怕只是顺便呢，也给她带来清凉的慰藉，也让她有片刻，不至于那么孤单，连看到自己的影子都害怕。心瓷感激，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问他：“你怎么大中午这样热的时候就跑过来？今天不用背书吗？”

“哎呀，我可是得回去了。不然先生没来我妈醒了也是糟糕。”她这么一问，长夏方才想起来，顿时有点胆怯，“本来就是无聊，过来瞧瞧你，结果这么久了。”

心瓷垂下眼：“是我不好，害了病耽搁你这么久。”

“哪里的话，你难道自个儿想中暑害病么？那可是要受多大的罪呢。所以是我来得巧。”长夏才得意罢，又匆匆忙忙道：“那我先回了，你躺着睡一会，大约醒来便差不多好了。有什么事，叫隔壁的人一声，他们不能见死不救。我明天还来看你。”话语未落，人已经跑出去不知道多远了。

心瓷一直听着那远去的声音，微微笑，这个少爷，还真像阿才说的，稍微相处一下便可知，全无半点心眼，虽然脾气爆了点，人是当真好的。

她来纪府，遇见第一个对她好的，便是长夏了。这份好，就如同他带来的，暑天夏日的冰，干渴难耐时的水，因着稀少可贵，也愈发的让她珍惜。

只是世事兜转，全无定数，开始的时候，哪里知道后来那些事情。

第二日午后，长夏果然又来了，这次直接端着一满盆冰过来。他一推开门，心瓷看见他的样子，顿时吓一跳：“我已经好了，再弄这些冰过来，可就是浪费了。再者天气还热着，你这样顶着日头跑这样远的路端来，自己晒成什么样。”

长夏拿眼睛横她：“昨天是好了，可是热天还长着呢。”

心瓷吃了一惊：“那你要送冰到什么时候？”

“起码得天气凉快下来，不会再受暑热吧。”

“这可不行。夏天还早着，怎么能让你天天送？这样不行的。”她翻来覆去，说出来的还是“这样是不行的”，偏生又说不清楚。

长夏其实心里头会不明白这些？但视线触及她恳切的神情，忽地觉得胸中生出一股英豪之气：“有什么不行？我一个男子汉，能看着你一个小女孩儿受苦么？不过区区一点小事，不能随便找个下人，不然他们告诉我妈，不知道又要说什么。反正多做一点事情，又不会累到我。”

心瓷着急，但偏生长夏犟起来是说不通的，她自己又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最后叹了口气：“夏天早点过去吧。”她心里头想得简单：长夏也说过的，天气不热了，自然就不用来回跑动送这些冰了。

“我倒觉得，夏天挺好。”长夏笑嘻嘻说，“好玩的也多些也热闹些，白天有知了晚上有蛐蛐叫，好吃的瓜果也多，人都容易犯懒，没法看我那么紧。要是冬天，穿多少衣服都不济事，手脚冻僵了，还得读书写字，那可真叫受罪。我巴不得夏天再长些呢。”

心瓷想了一想，抿嘴笑道：“所以你叫长夏，原来是这个缘故么？”

“哪里啊。这名字是我妈取的，因我生在夏天。前面加个长，取个长安、长久之意。不过我当真是喜欢夏天。或许跟出生也是有关系。”

心瓷眼睛亮了一下：“你是夏天出生？什么时候？”

“就快了。七月二十，怎么样，是个好日子吧？”长夏得意洋洋地说。

心瓷看着他，忍不住笑，其实实在想不出来七月二十为什么是个好日子。但是看着长夏兴高采烈的样子，便觉得也跟着高兴起来。长夏又问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我让他们给你做寿面。你还喜欢吃些什么？我也让他们给你做。我生日的时候，我爹就回来了，到时候又要给我庆祝，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也给你带过来你尝尝。”

这是头一回，在他嘴里听到提起他父亲，就是府里头他们说的老爷了，心瓷忽然想起，刚来那日，婉淑说给万秀河的，等老爷回来，过了门……

是说长夏的父亲回来以后，就要娶她的姆妈了吗？姆妈肚子里有另一个小孩，却不是爹爹的，爹已经过世几年了……心瓷再怎么无知，也知道这里头不是什么好事情。但觉一片惘然，千头万绪纷纷扰扰，无论如何理不清楚。长夏看她愣怔，拿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怎么了？还没想好要吃什么？”

心瓷这才回过神来，掩饰地说：“还没，没有什么想要吃的。”

长夏撇嘴：“没有会想那么久？我看是馋嘴丫头到现在没想完呢。罢了，你慢慢想去，反正还早着。我先回去了。”

他跑出去，到了门外，忽然又回头，笑着说：“想好了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