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各怀鬼胎

几句话说得，婉淑到底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我不就是恨他，什么人的当都能上……”

萍儿叹气：“夫人既是担心少爷，更不该花时间还有心思跟自己、跟少爷怄这口气。光是送冰倒也罢了，一点冰难道少爷便糟蹋不起？怕的是她娘俩背后不知道还有什么心眼，还要怎么对付少爷还有夫人您。少爷天性纯良，没人告诉他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上当反而奇怪。”

婉淑停下来思量一会：“去把那孽障东西给我叫来。”

“夫人事事聪明，偏偏关心则乱，每逢碰到少爷的事情就乱了方寸。少爷这边，教导他是必须的，然而怎么教导，夫人可得细细想好了，不然半点用处没有，不是白费一番心血，最后还是让那女人占了便宜？再者夫人刚动过气，一时间难以平复，见到少爷难免稳不住情绪生气伤心，不是更加不好？这时候天也晚了，夫人不如早睡，慢慢想下这件事情，明天再跟少爷说不迟。”

婉淑这才算是稳下来，摇头叹息：“不是你在身边，今天他是难逃一劫。我不担心能行么？近来越来越思虑不周，偏生他又时时给我添堵。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大事，我没法护他周全，可怎生是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夫人关心少爷，忧急起来自然难以虑事妥当。我这些想法，还不是平日跟着夫人为人处世学到的？夫人冷静下来，自然想得出来周全的计策。所以还是早点歇息，等气消了想清楚了，再想办法。”

婉淑点点头，由她扶着要进去。萍儿想起来又接上：“对了，那女人要冰的事情，我想了一下，比起少爷这事，并不那么紧要，当时又打发小彩赶紧走好问王大保详细情形，所以让王大保给了她。是我自作主张了，夫人要怪就怪我吧。”

婉淑叹一口气，拍拍她的手背：“整个府里头，上上下下盘丝错节的事情，统共却只有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替我想法的人，我再怪你，难道把自己逼成孤家寡人一个？你做得很好，比我想得还好得多。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头，将来，将来断不会亏待你。”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任由萍儿帮她卸钗环散下发髻梳头。

一夜里头，萍儿睡在外厢，几次听见婉淑翻身的动静，还有吁叹声，知道她并未睡好。看来这一步棋，走得是对了。婉淑手段狠辣，尤其对长夏着意，一旦牵扯到长夏，她是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的。萍儿不知道长夏送冰给心瓷，到底是不是万秀河使的什么主意，但既然偏生让她知道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拿来让婉淑对付万秀河，实在可惜。思虑到此，萍儿在黑暗中微微一笑，纪府的风波，眼看就要开始，一场争斗，而且是在她的四两拨千斤的挑弄下，即将要展开。而她的招数，也已经暗暗埋下。能不能在这诡谲的风波里头，争取到一席之地，为自己谋一个将来，就从这里开始了。

将来，婉淑提到的，也是将来。可是婉淑能给她一个什么将来？何况风云变幻只在瞬息，她又凭什么相信，婉淑会一直相信她，对她说过的，都能给？她要的，自己会争取。

萍儿闭了眼，安然睡去。

第二日午饭，长夏照例是狼吞虎咽匆匆忙忙，心里头想着的，自然是吃完以后去找心瓷玩儿。婉淑冷眼瞧着，搁往常早该训斥他没个吃相，吃得太快伤脾胃，然而今天竟是一句话不想说，等着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好戏。

果然长夏几口扒完饭，把碗一推，取过帕子揩干净嘴便道：“妈，我先去歇着了。一会先生要来，又要背书了。”

“不忙。”婉淑一面细细喝汤，一面道：“天气热，我跟先生说过了，让他迟一些过来也无妨。你先坐下来，咱们说会话。”

长夏心里头揣着事情，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就打了个突。婉淑平时人前对他，总归是严厉为主，面上时常冷若冰霜，并不十分宠溺，长夏其实怕她。这时候看她，慢条斯理的，脸上偏又平淡得很，全无什么表情，长夏心里只觉越来越悬。

婉淑却并不开门见山，闲闲问了他几句，不过是近来学问，随便考他几句书本东西。长夏虽然贪玩，人却是聪敏，对答下来，并无半点破绽。婉淑点头，又问过他几句先生教课是快是慢，可觉着吃力，有无遗漏，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话。长夏便放松下来，一一答了。心里头却是暗暗算计着时间，巴不得婉淑问完，拔脚便能走。婉淑忽然一笑：“怎么心不在焉的，想什么事情呢？”

长夏连忙答：“没想什么事情。妈刚才问到书本上的东西，我再想想别的，生怕忘记。”

“你要是当真如此用功，还用得着这会子费劲去想？”婉淑哂道：“莫不是困了吧，午后暑气上来，人是容易乏。我让萍儿拿个软榻过来，你就在这睡一会吧。”

“我还是回去睡吧。妈中午也是要睡觉的，我睡得不老实，待会吵到妈也跟着睡不好。”

婉淑笑了起来，回头对萍儿说：“看见没，孩子大了，知道替我着想。怕吵到我睡觉了。”萍儿也跟着笑一笑。婉淑接着又说：“不妨事的，你那里怕是热。这里好歹凉快些，睡也睡得安生。”

长夏越来越觉得不对，忙说：“不热的。我一睡着便不觉得热。”

婉淑又笑一笑：“是么？不热你每天跑冰窖端那么些冰做什么？又不见你放自个儿房间里祛暑。”

长夏心里一紧，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府里头，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她，那么送冰是给心瓷，想来她最少也知道个七八分。想到上次说谎去看荷花，被罚抄书，知道若是再撒谎，一来根本骗不过去婉淑，二来，不知道还要惹婉淑怎样生气，索性低下头，老老实实答了：“妈你别生气。我取冰不是自己用，是给后院新来的那小姑娘。她有天中暑，我瞧着挺可怜的，就想着给她放点冰在屋里，凉快一些，自然便好了。原想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必要再告诉妈让妈操心。妈你可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