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过是些年轻人

建城里头姓纪的怕是多了去了，但是敢称纪府的，只有纪伦一家。所以纪府的名头在建城，一旦报出来，不啻于响当当一块金字招牌砸下来。只是这样一来，谁都知道这番相请是宴无好宴，女孩子们不免都有些慌张。

梅青知道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这样的阵仗，她们见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张嘴刚要说话，被何老师伸手拦住。何老师看着管家手里的帖子，镇定说道：“多谢纪先生青眼有加，如此抬爱，真是让人感激不尽。只是还得烦劳管家回禀纪先生，纪先生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为了今日这一出舞蹈，我这些学生们都连日连夜排练，实在是辛苦了，今天又是第一次登台，难免紧张，所以老早都说好，演出一完毕就各自回去歇息。不然后面一连还有几天演出，实在是吃不消。纪先生风雅爱才，必然能够体谅。”说完深深一鞠躬。

她这一番话滴水不漏，管家识人观色早是一等一的好手，看见这番情状，心知今日只怕勉强也是无用，当下一笑：“各位小姐竟是要让在下空跑一趟，回去还要受老爷责罚么？”

何老师也是一笑置之：“纪先生谦谦君子，岂会强人所难？”

“也罢，若是再三强请，倒是在下强人所难了。在下又岂肯勉强各位小姐，请各位好生安歇，改日我家老爷再登门拜访。”管家说完这些话，再度拱手，将帖子收回袖中，施施然离开。但他最后一句话，却令在场所有人失色。要知道纪伦为人如何，坊间颇有流传，她们也多少有些耳闻，听管家这意思，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梅青，先前管家话里头明显指着她，更不免让她心惊肉跳。一时大家都有些张皇失措，议论纷纷。

管家回到台下，人已差不多都散了，纪伦倒是沉得住气，还在慢悠悠喝茶。管家到得他面前，双手呈递出帖子：“小的无能。她们推说是连日排演疲乏，要提早休息。小的不敢过分强请，唯恐传出去成了老爷强人所难唐突佳人。只得将帖子带回。”

纪伦居然半点气也没有，还笑了一笑，接过帖子：“不来也就算了。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件，还巴巴带回来给我。”随手撕掉，将盏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微微摇头说一句：“不过是些年轻人啊。”说罢起身离开。

管家揣摩他那句话意思，一时间却分辨不清楚，他那句话是说，这些年轻女孩子不值得放在心上，还是说他连这些女孩子都对付不了。心中惶恐，眼见得纪伦已走出几米开外，只得抛下心中念头，快步跟上。

许知远他们到后台的时候，女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怎么回事，当我们是那些个唱戏的还是馆子里头的啊？”

“就是。都新时代新文明，偏偏还碰到这种人，实在讨厌！”

受刚才一番惊吓，门才被推开，顿时所有人安静下来，看着门口不再说话，看见是他们几个，这才松一口气。刘长鑫拍拍胸口：“早该想到是你们几个，还吓我一跳。”

张轩静兴致勃勃开口问：“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多人，怎么会吓到你？”看看她们：“怎么了？大好的日子，第一场演出就开门红，不是该喜气洋洋庆祝么，怎么一个两个都愁眉苦脸的。”

梅青有意岔开话题，笑着走过来说：“一看到是你们三个，当然愁眉苦脸的。何老师说过多少回了，刚才可是又说了一遍，我们都听着呢，说是再见到你们仨，非得一个两个腿都打断。你们还来干什么？”

张轩静嬉皮笑脸道：“何老师观音面孔菩萨心肠，哪里狠得下这个心？”何老师刚才还忧心忡忡，偏偏被他一副无赖相逗得忍不住展颜，当下贬损他：“你这嘴上抹油脸上贴金的本事可是一天天强啊。行了，知道你们一个两个没安好心，来了就把我的人带走，巡捕房怎么没治你们拐带人口罪？”

“巡捕们刚才都忙在在台下看她们跳舞，手都拍肿了，哪还有力气来抓我们？”许知远也笑嘻嘻凑上来逗趣：“何况他们也知道今天演出这么成功，少了我们一起庆祝，也少了很多热闹，才不会干这么扫兴的事。”

对于他们几个，何老师一向是发不起来脾气，随口说几句也就一笑了之。当下摆手：“不庆祝了。你们还没来，她们几个心早都已经飞了，准备跟你们出去宵夜庆祝了。我们呢，当然不好不识趣凑上去碍眼。”

梅青饶是一贯落落大方，也被她这一句打趣红了脸，顾奢曼更是假装与己无关。许知远笑着圆场：“这可不行，我们一早都跟源顺居的老板打过招呼，订了一间位置。本来就是算准了今天演出必定出彩，所以提前做好安排。结果主角反而不去，那多扫兴。”

何老师笑着把梅青刘长鑫推到他们跟前，顺手又把顾奢曼也扯过来：“这才是你们的主角呢，带上她们就够了。我年纪大了，这阵子天天陪她们排练，可真是累得不行。你们年轻人有精力，就自己出去玩吧。可得把人照顾好了，好好给我送回来。”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刚才的事，蹙眉道：“尤其今日，格外小心谨慎些。纪府的管家刚才来过，说是纪府老爷看过我们的舞蹈，要请客吃饭。只怕是不怀好意，尤其我怕是冲着梅青来的，要不你们还是别出去了。”

张轩静最先沉不住气：“呵，这还了得。仗着有钱有势就能横行霸道么？歌舞团的女孩子可都是得一学堂正经出身，他还当是从前戏子么？也不看看现如今是什么时代了，也太不把我们学堂放在眼里了。”

“不过何老师担心得不是没有道理。”比之张轩静，宋墨之还是谨慎一些：“我听说纪伦这个人心狠手辣，生意场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贪花好色，府里头几房夫人。虽则民国一改过去纳妾那些陋习，然而一些像他们这样的人根本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