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淑抱住他,落泪不止:“你要明白,要记住,这世上,只有我们娘俩,能相互依靠。”
长夏到底忍不住,哭出声来,流下滚滚热泪。
最后还是萍儿推开门,扶起长夏:“少爷夫人别这样了,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等下不知道的,以为夫人少爷被那女人欺负了,回来抱头哭,还不知道要怎样笑话呢。”
婉淑也渐渐收了泪,拿帕子拭干眼角,对长夏说:“你且回去,歇一会吧。今天这些,你记不住也罢,我只当我命苦,以后只有安心念佛,求佛祖菩萨留一条活路给我俩罢了。”
长夏才起来,听见这话又要哭着跪下去:“妈,我往后都听你的。再也不见她了,见到了也不理,她说什么我都不信。我以后只信你。”
萍儿好说歹说,才将他拽起来,送出去以后,一转身看见婉淑,脸上已全无半点泪痕,神情阴冷。对萍儿道:“我这番改主意了。”
“夫人有何打算?”
“那女人,先前想着把她肚里孩子弄掉便算,现在看来倒是便宜了她。况且,没了这个孩子,她以后大可以再生。”婉淑长长的指甲轻轻划擦着雕花桌面。
萍儿惊疑:“夫人难道是想……?”
婉淑摇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不是那样。我为了自己孩儿断送人家肚里一块肉,本来心里难安。难道还会再添一条性命多一段杀孽?”她傲然扬起脸:“我要她把这孩子生下来,生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继承纪家家业的白痴。她以为有了孩子就能在纪府立足?做梦!我要她以后日日都要承受她自己给自己的耻辱和切肤之痛。”
萍儿没有做声,听着她一字一句刀子样的声音,心里头忽然觉得一阵寒意。
长日漫漫,心瓷又整日无事可做,坐在耳房里头,听蝉鸣声声,看日影逐渐移过窗台,日复一日便这样过去。自然是无聊,这样长夏的到来,便是她唯一的乐趣。起码有个人说一会子话打发,时间不至于过去那么慢。
所以渐渐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每一天,都在等长夏。而长夏也必定每日都会出现。
但这一天,直到日影偏过西去,她都没有等来长夏。
等来的,却是自打进了纪府以后便不曾再见面的万秀河。
万秀河匆匆而来,含着怒气,见了心瓷就质问:“我问你,可曾见过少爷不曾?”
心瓷见这阵势,虽不知道万秀河为何会问起,也知道多半事情不好,但对着万秀河,也无法欺瞒,只得点头。万秀河顿足道:“那他日日给你送冰,也是真的了?”
心瓷无言,只能继续点头。万秀河气得发昏:“你在水宁镇这么些年,也没见跟谁家孩子玩到一块儿过,还天天受人欺负。来到这儿倒是转了性,这才几天,居然能让纪家少爷为你操心劳神。他可有对你说过什么话或是做过什么?”说话的时候,她紧盯着心瓷,目光灼灼,几乎能把心瓷烧着。
心瓷摇头辩解:“他人很好,那天看我中暑,担心我所以帮我取冰。后来我不让他取,他都不依……”
万秀河气急败坏打断她:“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还真当他是什么好人,他们有钱人家出身的,全都是些王八蛋!我这是万般没法,总不能咱们娘儿俩饿死在水宁镇,不得已才……你也就跟着上当!到时候万一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我千辛万苦,什么都不顾了,才到今天,八字还没半撇,险些什么事全让你坏完了。我告诉你,从今以后,离纪家那个少爷远远的,别让我知道你跟他有半点来往!”
“姆妈。”心瓷咬紧了唇,“你到底要做什么事?你是要嫁给长夏的爹爹吗?”
万秀河一愣,心瓷直直地看着她,并不躲闪,让她忽然一时心硬不起来。她当初生心瓷时候是难产,颇是吃了许多苦头,偏偏生下心瓷只是个女儿,为此当时还在世的公婆没少给她白眼看。且过后沈如文病故,就有人说,怕是这丫头命硬,给克的;心瓷从小又不是活泼聪明讨喜的性子,万秀河这些年辛苦,再看她更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所以这些年两个人都是从未像平常母女那样亲近,就连改嫁纪伦这样的事,先头也连招呼都没有跟心瓷打一个,就直接将她带来。
但此刻看着心瓷,雪白纤瘦的脸上隐隐有一种倔强,倒让她觉得莫名酸楚。但她是果决的性子,尤其走到这步,深知更不能回头,好一会咬咬牙说:“是。你爹当初撒手去了,丢下我们娘儿两个,总要活命。这乱世里头,我一个人捱下去都难,何况带着你。这些年我们两个,多少辛苦不易,你也是知道的。只有改嫁到纪府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心瓷的脸,手到跟前,自己先觉得突兀,随即收回,向心瓷道:“但这府里头,你也看到,危机四伏,一步步都是艰险重重。你跟我丝毫不能有半点差错。那个少爷,等我正经过了门,他就算你哥哥,你更得离他远远的。你丝毫没有半点心眼的,但难保旁人不处处要算计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上来就对你好,根本就是存着坏心眼。总之在这府里头,你要记住,谁都不能相信。”她顿一顿,说道:“我走了。你先好好在这里呆着,等过段时间,我处境好些了,再重新安置你。”
心瓷目送她离去,慢慢坐下来。万秀河那些话,一字一句,犹在耳边,嗡嗡作响。她整个人像身在云里雾里又或者梦里,懵懵然一片。
唯一清醒知道的是,长夏再也不会来了。
纪伦回到建城的时候,天已是黄昏。
建城呼风唤雨、首屈一指的豪富,并不如人们传说或想象中那样神秘豪奢,只一身青色长衫,礼帽遮住半张面孔,刚从千里之外的淮州回来,一路上车马劳顿,到底是四十往上的人了,难免有些风尘疲惫之色,倒是显得人更清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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