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疲惫:“我累了。这些年,我和你在一起,感觉很累,你知道么?因为你一直在闯祸而且不自知,我担心你会自责,不仅要收拾你的烂摊子,还要安慰你。我真的累了。”
仿佛为了反驳他这番话,玉清公主忽然说了一句:“我方才把锁妖塔撬动给了一下,伽蓝,赶紧帮我重新锁好。”
她说话的时候,眼风中带着一点得意,往凤妩脸上瞟。
凤妩只觉一阵怒火自胸腔腾起,她忍了又忍,终于控制住自己吐出一把火,将她烧成灰的冲动。
这么脑残的要求,心怀苍生的伽蓝怎么会答应?
然而,伽蓝答应着,就准备走,凤妩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她猛然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伽蓝,浑身不住地颤抖。
然而,她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用冷漠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想要你回来。
就只是这样而已。
伽蓝,我的伽蓝,你明白吗?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他其实并不介意要帮人收拾烂摊子,只是,他不想再帮她收拾烂摊子了。他不介意人闯祸,只是,他介意她闯祸。
原来,这些天以来她的种种假设,全都是自欺欺人。
真相如此简单而又残酷。
只不过是,他已经不爱她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要将她送到哀牢山,难道他不知道哀牢山是什么样的地方么?
去了那里,她将永生永世,生不如死。
正常的分手,难道不该是相互说几句表面上祝福,实际上内心刻薄的话,然后风轻云淡地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么。若是以后有缘重逢,对方落难了,还可以顺手帮点小忙啥的,这样就会成为对方心口上的朱砂痣,床头前的明月光,供对方终生怀想,默然微笑。
这才是真正爱过的人分手后会做的事情,如果分手后将对方送入地狱,只能说明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对方本就是怀着报复之心来的,处心积虑,虚情假意,为的就是那最后的那致命一击。
她绝不相信伽蓝会如此对她。
第二种可能性,就是对方本身就是狠毒心肠之人,对任何人都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
她也绝不相信伽蓝是这种人。
第三种可能性(别问我为什么还有第三种,因为我没有文化),就是她在凡间话本子里头见过的,对方患有绝症,隐瞒病情,为了不伤害连累对方,所以故意伤害对方,让对方离开自己,然后自己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静静等死。
凤妩综合分析了这两种可能性,恍然大悟,颤声问道:“伽蓝,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你不用这样故意气我走,就算你得了绝症,我页绝对不会离开你,我要和你同生共死,共克时艰。”
伽蓝顿了顿,说道:“共克时艰,这个词语用在这里不合适。”
他还肯这样纠正我的错误,凤妩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冷淡下去,那么,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她还是不成气候,他才刚刚理了她,她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他问:“你哭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再哭我就走了。”
凤妩拼命收住哭声,抽抽噎噎地说道:“你这几天都不理我,我好难过……你想着又突然理我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凤妩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隐约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搞砸今天的谈话。
这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他单独谈话的机会。于是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将那一股忽然迸发出来的哭意压下去了。
玉清公主开口道:“伽蓝,你答应了我今日去看日落呢!”
曾经的伽蓝,为了她的一件很小的事情,可以推掉很重要的事情。因为,他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她更重要。
凤妩紧紧抱住伽蓝,不敢松手。她仍然还像从前那样,天真地以为,无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要抱住伽蓝哭就好了。
从前,伽蓝最怕她哭了。
可是,他现在不怕了。
伽蓝使了很大的劲才推开她,推开她的时候掐痛了她的手腕,留下了一道淤青。
她张了张口,差一点就说出了——从前的伽蓝,绝对不会舍得这么对她。可是,现在,他什么都舍得。
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冷漠而陌生,凤妩终于无话可说,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包括愿意为你拼命。”
她想如果再给她多一些的时间,她会把这一句话,这一次告白说得更好一些,更感人一些,那么也许他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无动于衷。
他顿了顿,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那么,你就为了我,离开我,去哀牢山吧!”
凤妩终于支撑不住,然而,她竟然仍然没有倒下去,这真是一个奇迹。
因为在这一刻,哪怕是在这一刻,她又想起了他从前对她说过的话:我不喜欢整天哭丧着脸的姑娘,就算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要拼命地活,用心地笑,等着我回来。不然,就算我回来,我也不会要你了。
如今,她真的是在很拼命地活,很用心地笑,可是他还是不要她了。
凤妩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从前在人间被囚禁百年,被无数人羞辱折磨,也未曾令她发抖,失声,软弱过,如今,她却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意志,和所有的坚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门口的。
在那个华贵厚重的朱红雕花大门口,她差点倒了下去,然而,她咬紧牙关,身子摇摆了两下,最终扶着门,顿了片刻,甚至还笑了笑:“伽蓝,对不起。”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明明变心的人是他,明明受伤的人是她。
可是,她没有办法去恨他。
因为他曾是她黑暗生命里的唯一一道光。
是她的守护神,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动力。
凤妩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她做了很多梦,每一个梦里她都在找他,但是再也找不到他。
她连梦中的伽蓝都已经丢失。
只是,在梦的最后,她恍惚中梦见了扶风国,梦见了扶风国最高处的那个云鼎,云鼎之上有一个天蓝色的透明天罡罩,天罡罩里坐着一个孤独的白衣王子,那个王子的容貌依稀有些像伽蓝,清风明月一般的清俊庄严,带着严肃认真,略有一点疲态。
她恍惚听见了那一段铭刻在生命里的对话,那是她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的话。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是什么?”
“朋友,就是互相关心,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人。朋友之间,永远不背叛,不抛弃,不欺骗。”
“我从来就没有朋友,我也不需要朋友。”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
“可是,你在天罡罩里一个人呆了这么久,不是也没有朋友吗?”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是吗?她是谁?”
“她是一只凤凰。”
“呵呵,那么她在哪里呢?现在你遇见这么大的麻烦了,怎么没见她来看你一眼呢?”
“她一直都在。”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我一直都能看见。”
……
凤妩醒来之后,发现大叔一直在照顾她,听见他唏嘘着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而且,这棵树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不一定适合你。”
大梦初醒以后,凤妩以为,这是她认识大叔以来,他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
她病好之后,问了问日子,才知道,还有三天,她就要去哀牢山了。
这一去,将永生永世不会再见。
但凡是稍微又一点良心,还念着一点旧情的人,绝不会在这最后几天为难她。
因为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死者大过天。
她去哀牢山,相当于还不如一个纯粹的死者。
当她这么对大叔说的时候,大叔叹了一口气:“我以为那一日你那么伤心欲绝地回来,只当是完全死了心。你还想怎么样。”
凤妩问:“大叔,假如你的生命还剩最后三天,你想怎么样?”
大叔:“神仙是不会死的,所以这个假如不成立。”
凤妩:“能不要不要这么认真我,我只是打个比方。”
大叔:“我当然是和我媳妇一起度过了……不过你要是想和伽蓝上神度过三天,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凤妩:“……以前他不理我,是怕我的感情影响了他的家庭,所以对我冷淡。假如我……”
凤妩顿了顿,拼命压下去一些情绪:“假如我说我已经放下他了,只求他最后陪我三天,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是不是但凡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
大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拒绝。因为我媳妇会打我。”
凤妩沉默良久:“这么说,玉清也会打我了哦。可是我不怕,因为她打不过我,哈哈哈……”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大约是终于想起了一个比她强的地方。
大叔叹息了一声,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的高烧还没退,怪不得这么多胡话。”
她又忽然间精神振奋起来。
因为她又想起了伽蓝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你脸皮很厚,你可以拼了命地把我抢回来。”
凤妩问大叔:“如果有一天你变了心,你媳妇拼命来挽回你,你会接受她吗?”
大叔说:“不可能。我不可能变心。”
凤妩问:“……我只是打个比方。”
大叔黑着脸:“比方不成立。”
凤妩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如果大婶变了心,你拼命挽回,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吗?”
大叔痛苦地揪着头发,哽咽道:“如果她真的变了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把她挽回来,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
凤妩问:“什么情况?”
大叔:“如果她和另外的人在一起更幸福。我就觉得,我可以不用挽回了。”
凤妩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远远达不到大叔的这种高度。
如果她爱一个人,她就一定要得到他。
如果她得不到他,也就要让别人也得不到他。
如果别人得到了他,她就要他们得不到幸福。
这么想来,凤妩忽然间又有一些明白为什么伽蓝会厌弃她了。
原来,她原本就是这么狠毒的一个女子呵。
大叔问她:“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光景了,难道你还想去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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