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帮我把这几件衣服洗了,记得多放点香胰子。”
“凝烟,今晚上张公子请你去他家坐坐,记得帮我给他第十三房姨太太的通房大丫鬟杏儿的表妹送一份贺礼。”
“凝烟,我和双双的大姨妈来了,这几天帮我们做一下饭。”
“凝烟,你最近该减肥了,李公子送给你的火腿我们帮你吃了,不然你那个兰花指做出来不好看。”
“……”
桃花苑的伶人们都知道,桃花苑的雨凝烟姑娘是有求必应,从不拒绝人的帮忙。
每当她累得不行的时候,桃花苑的那个四十多岁、身高八尺、腰围壮阔的班主周善娘就会大吼一声——
“一群欠抽的破烂货!桃花苑还指着凝烟的兰花指吃饭呢!你们这些小蹄子每天只知道抛媚眼,勾男人!叫你们学正经的事,一件也学不会,唱不会唱,跳不会跳。老娘要你们何用?赶明儿全都卖到窑子里去,那里老的,嫩的,胖的,瘦的,应有尽有,想怎么浪就怎么浪!老娘再不与你们相干。一群欠抽的破烂货……”
骂完以后,周善娘会捂着胸口,将肥硕的身躯艰难地移动到躺椅上,转身对凝烟唤道:“凝烟,把我的神仙枪拿来,给我装上前天周大爷送的上好的料子,再给我捶捶腿,捏捏腰,唉,我这老腰啊……”
每当这时候,凝烟的好姐妹曦柔就会恶狠狠地做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顺便叫她帮忙把自己的手绢洗了。
凝烟不善言辞,除了经常说这一句以外,其余的话都很少说。
每隔三天,她的徒弟小春芽就会代她到各个姐妹处收钱,他说的话从来言简意赅——
“洗衣,一百。做饭,二百。跑腿,三百。其他杂物,按市场价八成补足。”
每隔三天结一次账,如果对方赖账拖延,她也不生气,只是一直惨兮兮地跟着你,一直在背后感叹她唯一经常说的那句话——
“钱啊!饿的钱啊!饿那救命的钱啊!”。
你走夜路的时候,她像个吊死鬼一样跟在你背后叹气:“钱啊!饿的钱啊!饿那救命的钱啊!”你买东西的时候,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你背后叹气:“钱啊!饿的钱啊!饿那救命的钱啊!”你去逛窑子装大爷的时候,她像个追债的依然跟在背后叹气:“钱啊!饿的钱啊!饿那救命的钱啊!”
一直叹到你的生活黯淡无光,天昏地暗,哭爹喊娘,形影相吊,甚至你都忍不住要喊”救命”了,终于忍不住只有付钱,才算了事。
凝烟是园子里最红的姑娘,可是却抓住各个机会挣钱,任凭每个人使唤她,什么事都愿意做——只要给钱。
“问路,十文。入厕,二十文。陪聊五百文,陪酒一百两,陪睡五百两。”
小春芽每次和她上街,都会这么对前来问询的人这么说道。
每当听见最后一句,凝烟总是要拼命摇头摆手势。
小春芽才慢悠悠道:“她不陪睡。”
凝烟松了口气。
小春芽又道:“我可以陪睡。”
凝烟:“……”
小春芽:“我只陪美女睡觉。”
凝烟:“……”
小春芽:“你放心,你又不是美女。”
凝烟在十六岁之前,并不是哑巴,是在十六岁以后才变成了哑巴,今年二十四岁,已经当了六年哑巴了。
因为,她说错了一句话,从此就永远变成了除了谈钱以外什么都不能谈的哑巴。
那一句话是——
杨春曜是我哥哥。我哥哥是扬州最年轻的举人。
这句话本是事实,杨春曜是她哥哥。也确实是扬州最年轻的举人。
可是,这句话最终却引起了一系列严重的后果,后来导致杨春曜被剥夺功名,打入大牢,最后又在朝廷某位大人物的干涉下,不仅安然出狱,回复功名,而且还被举荐到了扬州最好的书院——君隐书院。
这书院是以当朝权势熏天的中书监王君隐大人的名字命名的。
这桩故事成了扬州有名的风月韵事,愈传愈汹涌,到了最后,就变成了另外的版本——
扬州最年轻的举人杨春曜,因为流连风月场所,结识了桃花苑名伶雨凝烟,为此与扬州知府的公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最后被知府大人剥夺功名,大入大牢。可是,因为雨凝烟美貌出众,长袖善舞,攀附上了某位大人物,从此不仅杨春曜前途不可限量,雨凝烟更是身价倍增。至于为什么这位大人物迟迟没有带走凝烟姑娘,而将她留在桃花苑继续跳舞,这就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了。
有人说,是因为那位大人物家中有河东狮,大人物不敢领回家,只敢在扬州置了外宅,自己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就来一次。有人说,是因为那位大人物其实不举,找凝烟姑娘其实只是充个门面。
还有人说,其实那位大人物看上的不仅只是凝烟姑娘,还有杨春曜。二人一起侍奉了那位大人物,还因此争风吃醋,公开吵闹过好几次,为的是时间和长短问题。
对于这些传闻,当事人都很沉默。
那年轻的举人杨春曜沉默地在书院上学,雨凝烟沉默地在桃花苑里跳舞,那位大人物更是沉默得连身份都不知是谁。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