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细缠绵,枫叶燃漫天。菊黄蟹肥时,能饮一杯无?
——枫花别苑主人
一方簪花小笺,夹着一片深红枫叶,被丫鬟素绾送上栖霞寺。
落日将尽,彩霞漫天的时候,那僧人来了。
他来的时候,秋雨正歇,枫叶正红,醇酒正香,素绾做的”佛国莲花”刚端上沉香木的长几,冒着微微的热气。
他依然一身淡金僧衣,宽袍大袖,像从远古的霞光里走来,一袖菩提,一衣莲花,一身清华。他身后,是霞光万道,是落日熔金,是浩荡苍穹,是万古岑寂的空和远。
笑姬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的温暖,仿若童年时在饭桌上面对一座丰盛晚餐,母亲说再等等,父亲马上回来了,然后她放下箸子,心中感到温暖的期待。
那是一种家的温暖。
笑姬身着深蓝锦衣,坐在枫树下,就着一壶酒,慢慢地饮着,她那双带着魅笑的双眸就从酒壶上面望着他。
那眼神很静,很暖,又带着一点暧昧,似雪夜里在炉边烘暖了的一杯酒。
神光忽觉胸中也被那一杯酒充满了,他也静静地坐下来,坐在枫树下,坐在她的对面。
笑姬亲自给他斟了一杯三月春,脸上绽开一个魅笑:“大师,今天得罪了。”
那魅笑如同午夜盛宴的醇酒,流淌在女子酡红的唇间,那红唇艳靡温软,犹如半躺在软蹋上向男人投去的柔媚眼波,风流无尽,暧昧难言,却带着诡异的杀机。
神光不敢再看,脸上起了一丝红晕,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笑姬看见那一丝红晕,心中得意,将一杯酒饮尽:“多谢大师救我性命,还原谅我的杀手。”
神光:“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笑姬:“先敬你一杯酒。”
神光:“佛家弟子有五大戒律,不饮酒,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不邪淫。”
笑姬:“只是饮酒,又没有叫你杀生,偷盗,妄语,邪淫。”
说道最后一个”邪淫”的时候,笑姬的笑就逐渐妖娆了起来:“大师可听过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神光:“阿弥陀佛,贫僧未曾听过。”
笑姬:“如果你为我破一次戒,我就放下屠刀,不再伤人。”
神光一顿,目光肃穆:“施主,此话当真?”
笑姬将手中的三月春饮尽,又将一杯酒推至他面前,点一点头:“我可是天下第一杀手。价值黄金万两,业内排行第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心中暗道,我本就是用剑不用刀,只杀人不伤人。
这傻和尚居然当真。
神光望着面前这杯酒,还未下定决心,却听得她继续说道——
“摩诃萨青可以舍身饲虎,难道神光大师就不能为度化一个杀人无数的杀手,喝下这一杯酒?”
这一声质问如同醍醐灌顶,他想起了那人的托付,想起了那人曾说过她本是一个有林下风度的女子。
而今,她成为了杀人无数,满手血腥的杀手。
为了度化她,就破这一次戒又如何?佛祖会体谅他的。
神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顿时满脸通红。
“我出道十年,杀人者不知其数。大师,一杯酒怎能尽释?”
神光又喝一杯酒,脸上更红了,开始咳嗽。
“我除了杀人,还偷人老公,抢人媳妇,骗人钱财……”
神光又喝一杯酒,咳得更加凶猛了。
“……”
当沉香木的长几上摆满了空酒坛和空酒樽,地上也堆满了空酒樽时,神光倒在了长几上,满面红得和抹布一般,眼神迷离,不断咳嗽。
他果然不能喝酒。
可是,他为了度化她,竟然肯喝这么多酒。
笑姬劝酒的手就停在手上,斜眼望着他,他醉倒的姿态如同一条缓慢流淌的金色河流,呼出的淡淡酒气如同河畔温柔沉郁的风。
“和尚,你几岁出家?”
“十四岁。”
“尿床到几岁?”
“三岁。”
“你有没有杀过人?”
“没有。”
“你有没有骗过人?”
“没有。”
“你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你有没有偷看过女人洗澡?”
“没有。”
“你有没有和女人睡过觉?”
“没有。”
“第一次做春梦是几岁?”
“阿弥陀佛。什么春梦?”
“春梦,就是每逢春天就会做的梦。梦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九岁。”
“呃,这个你挺早熟的嘛。”
“施主,这和早熟有何关系?”
“没关系。你每个月做几回春梦?”
“有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和尚,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施主,这和男人有关系吗?”
“有,大大的有。”
“那么,既然施主认为贫僧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是否可以随我修行?”
“我是说了,可是你还未证明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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