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都没有声音响起。
笑姬有一种错觉,神光也许已经走了,又或者,他永远都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了。
她艰难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外面是黑色的天,苍穹高远而寒冷,像不可预知的宿命,冷风鞭子一般抽在她身上。
不知走了多久,笑姬只觉得腿上好像失去了知觉,浑身麻木着,只有背后的那一道淡金身影是清晰的,像一柄剑,刺入她的心里。
她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盟友。
她原以为在分别之际,她至少能留给他一个美好的背影,以供往后人生的细细怀想,可是,命运使然,注定要叫他们生死对立。
她不知不觉走出了栖霞寺,山下有一道蜿蜒的石阶,通向无尽的黑暗,好像地狱。
她伸出一只脚,踩向那第一道阶梯。
一步一步,她的脚好像不属于自己,沉重而又麻木地牵引着她往下走,这一生,总是身不由己,不断沉沦,沉沦到最深的地狱。
她走了不知多久,最后竟然回到了水月镜花楼里。
在黑夜的长街尽头,那一栋二层小楼并不显眼,朱红的大门,镶了铜的门环,门口两个石狮子,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水月镜花。
十年前,她被七公子第一次带到这里,然后走了进去,再从这道门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天下闻名的杀手。
除了最初的时候,她杀人之后会呕吐、恶心,晚上做噩梦之外,后来她就变得很习惯,看着那些垂死的人挣扎求饶,她几乎连眼皮都可以不抬一下。
她想起了她杀的第一个人。
笑姬忽然颤抖了起来,扶住旁边的石狮子,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好像这样呕吐,就能把那些罪恶、血腥全部从身体里呕吐出来。
然而呕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呕出来,喉咙里一阵空荡荡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她是尸人,她心里都是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趔趄了一下,然后坐在了地上。
路边偶尔有路过的小野猫,喵喵地叫着,回过头来,似乎听见这个女子在喃喃地低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以为,他们是来杀你的。”
吱呀一声,水月镜花楼的大门忽然开了,门里走出来一个青衣小婢,她淡淡地说道:“笑堂主,楼主有请。”
笑姬进去了,她的右手一直按在剑上的。
她的腿有点发抖。
以至于在进入密室的时候,撞到了门板上。
“你走路小心一点。”七公子的声音从密室里传出来,他苍白的脸在门背后,晦暗不明。
“对不起,请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杀了他。”笑姬开口道,她按剑的手也有些抖。
七公子望着她,良久才叹息一声:“要多久?一辈子?”
那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疼痛。
笑姬按剑的手,忽然就松了下来。
“张开嘴。”七公子说道,他手里多了一颗棕色的药丸,带着药香味。
九转大还丹。
“楼主可真是偏心,笑堂主接二连三没完成任务,不仅不惩罚,还要奖赏,这是水月镜花楼的规矩吗?以后还叫兄弟姐妹们如何服气?”
一个锋利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是月笙。
她后面还站着另外几个堂主,眼中都带着不满。
七公子沉默片刻,手中的棕色药丸于有些发抖:“你们想如何处置?”
月杀堂堂主躬身道:“请楼主按照楼里的规定处置,不然难以服众。”
七公子望着她,久久不说话,半晌,才叹息一声:“你们都先下去吧!这件事我自然会安排。”
众人沉默不动。
七公子厉声道:“都先下去!”
说完,他开始咳嗽起来,咳嗽得门板都似乎抖动了几下,却依然未曾收回手中的药丸。
笑姬望着那只拿着药丸的手,望了一会儿,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按在烟花斩上的手放了下来,低声道:“属下愿意接受惩罚。”
七公子沉声道:“她此次并非没有完成任务,不过是迟了一点。就按照延迟任务处置吧!”
说着,他手指一弹,那颗棕色药丸落在她手里,笑姬看了看那药丸,然后放在嘴里,咽了下去。
延迟任务的处罚,就是“虎豹嬉春”。
将女子与猫鼠同困于麻包袋,抛入点燃的炮竹使猫鼠受惊,刑后女子将遍体鳞伤,其后在伤口上淋上盐水。
这个,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很残酷的刑罚,因为他们有痛苦的感觉。可是,对于“尸人”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因为“尸人”不会痛,除非“尸人”在感情上背叛了主人,爱上其他人,才会产生痛苦的感觉。
感情越深,痛苦越深。
那一次“虎豹嬉春”持续了三天三夜。
九只猫儿轮番上阵,除了脸以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淋了三十六次盐水。
月笙亲自监刑,她兴奋地注视着笑姬的反应。
可是,令她失望和窝火的居然是,笑姬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最后反而还睡着了。
睡着了不说,睡梦中还哼着小曲儿。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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