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狸

段默的确幻想过在大街上捡个老婆回来，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实现了，最棒的是——这个老婆连婚纱都是自带的。

“那个——你从哪儿来啊？”

“姑射山。”柳叶利索的将婚纱脱下，堆放在段默的行军床上。“我爸爸逼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所以我就逃了出来。”

“很烂俗的故事啊。”段默尴尬笑笑，窘迫的站在门口。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狗窝居然这么乱，和这个出尘绝艳的姑娘完全不搭。

“是啊。”少女转头一笑，“你是我逃婚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所以我就请你帮忙咯。”

段默点点头，他很想说一句“请坐”，但屋子里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女孩倒是不太见外，她将行军床上的床垫扔到地下，将那身昂贵的婚纱铺在了床上。“你睡地上，我睡床上。”女孩有条不紊的整理着，忽然间想到自己好像是客人，于是客气的补充道：“可以么？”

“当然，可以。”段默赶紧把自己皱巴巴的床垫拖到墙角。

女孩点头，又变戏法似的从婚纱里掏出一盒牛奶抛给段默。

“把你那盒过期的扔掉吧。”

昏黄的灯光下，牛奶盒划过一道曲线，准确无误的落在段默手里。

段默缩在角落，这一刻他觉得他的缘分真的来了，这个街边捡来的女孩不仅为他准备了婚纱，还准备了牛奶。

看来上天在将他遗忘了二十年之后，终于想到了这个缩在墙角里的可怜人。

“那么——晚安，早睡早起。”柳叶和衣而卧，怀里紧紧抱着黑猫。

段默起身关灯，从角落里掏出一个老式收音机，将音量调到最小，静静的听着。

“我市一建筑工地突发惨案，十二名工人一夜之间暴毙，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某高校学生上课期间突然自燃，火势蔓延极快，该学生已不治身亡。警方称该学生应是缺乏性生活，欲火焚身导致自燃。”

“全国马拉松联赛日前落下帷幕，赶去超市购买打折鸡蛋的李奶奶获得冠军。据悉李奶奶今年已经七十六岁……”

收音机微弱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月光洒落，柳叶躺在婚纱上，婚纱的蕾丝边随着她的呼吸摇晃。

“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听收音机。”柳叶眯着眼睛哼唧。

段默以为收音机的声音打扰到了柳叶，连忙关掉。

“买不起电视嘛，这是我唯一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办法。不过——最近真的有很多怪事。昨天新闻上说，有人从二十层楼上跳下来，居然毫发无损。”

这个话题似乎引起了柳叶的兴趣，她支起身子，轻轻挠着黑猫的下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么？”

“哈？”段默笑笑，“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好吧，看来你是一个无趣的无神论者。”柳叶低声嘟囔。

“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的观点可能很快就要改变了。”柳叶在月光下狡黠一笑，用婚纱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这句话没头没尾，段默自然无话可接，干脆倒头睡去，几分钟后就响起呼噜声。

柳叶却一直没有入睡，临近午夜，她悄悄爬起来，拍了拍熟睡的黑猫。

“起来干活啦。”

黑猫挠挠自己的肚皮，翻身起来。

“真的要这么做？万一把他吓死怎么办？”

“不会的。”柳叶笑道：“既然决定把他收为部下，当然要考验一下他，如果连这点难关都过不去，天赋再高也没什么用。”

“好吧。”黑猫懒洋洋的答应，从床上一跃而下，轻轻一抖身子，这只兔子大小的黑猫瞬间身形暴涨。

柳叶浅笑，“带你出来果然没错啊，风狸。”

“我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妖精，居然沦落到吓唬普通人。”黑猫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段默身边，伸出舌头在他的脸上舔了一下。

“别闹。”段默咂咂嘴，翻了个身。

又舔一下。

“我是天下第一的武道家！”段默大喊。

风狸不耐烦了，举起自己沉甸甸的爪子，狠狠砸在了段默的胸口上。

段默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茫然的瞪着眼睛。

在他的面前是一只巨大的豹子，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月光映照着它柔顺的毛发，那对獠牙比段默的小臂还要长。

令人窒息的沉默。

段默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连尖叫都忘记了。

风狸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张血盆大口在段默面前展露无遗，段默觉得自己的脑袋对于这只豹子来说只不过是一粒花生豆。

“我靠。”

段默拼命迈动自己战栗的双腿走向门口，可腿却像软糖一样立不起来，好在剧烈的恐惧让他发挥出了全部的潜能，他连滚带爬，像只毛毛虫一样扭动到门口，夺门而逃。

柳叶在墙角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段默的表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果然是个怂包啊。”柳叶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他刚才的样子就像要尿裤子——”

柳叶的话还没说完，外面走廊里就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下一秒，段默又跌跌撞撞出现在了出租屋门口。

柳叶连忙噤声，同时神色也凝重起来。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有这个的魄力，难道段默想和风狸拼命？

可是——段默的腿明明在发抖啊。

段默手里举着一把消防斧，大喝一声。

“妖怪哪里逃！”

“你说我是妖怪？”风狸懒散的回头，扫了一眼段默。

如果说“家里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豹子”的惊吓度是十，那么“这只豹子还会说人话”的惊吓度就是一百。段默刚刚积聚起的勇气在瞬间溃散，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再次夺路而逃。

柳叶扶额，“怂包就是怂包……我不该对他抱希望的。”

然而几秒钟之后，段默又出现在了门口。

这次风狸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个人类明明害怕的要死，可不知为什么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来挑衅自己？

“他不会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落在家里了吧？”柳叶想到那些地震了却抱着财物逃跑的人，“这个段默不仅胆子小还这么贪财？”

这一次段默终于没有再逃走，而风狸对段默好像也产生了一丝丝兴趣，它没有再吓唬段默，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

段默的呼吸像是被上了发条，无比急促，他贴着墙边一点点摸了进来，恨不得把自己压扁在墙上。

柳叶在暗中观察着段默的一举一动，她现在无比好奇段默究竟要干什么。

大概过了一万年之后，段默终于蹭到行军床边，开始在黑暗中摸索，他的手碰到那本初川南的写真集，于是一把抓住，继续乱摸着。

柳叶继续眯着眼睛观察。

忽然，一只手轻轻拉住了柳叶，柳叶立刻睁开眼睛，刚要叫喊，段默的手一把将她的嘴捂住。

“别——别动，房间里有怪兽！”段默浑身抖的像是筛糠，身子必须靠着墙才能勉强站住，“快，快跑！”

柳叶愣了一下，在黑暗中瞪大了双眼。

“愣着干什么！”段默死命拽着柳叶，同时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惊动了风狸。

“你回来就是为了找我？”柳叶简直觉得可笑，明明自己已经快要被吓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柳叶一开口，这幕戏就落下了帷幕，风狸踱着步子凑到柳叶旁边，柳叶则拉开了灯。

灯光亮起，风狸的全貌展露无遗，段默完全暴露在这只妖怪的血盆大口之下，他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连逃跑都做不到了。

“好了，就到这里吧。”柳叶摆摆手，风狸呼噜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身体迅速缩小到和兔子一样。

当段默看到这一幕时，他觉得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世界里有早点摊、有格斗技、有房租水电费、有各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但是绝没有一只能变化大小的豹子。

柳叶将黑猫抱起，盯着段默看了半天，似乎在组织着语言，也在等待着段默恢复神智。

“你和这个怪物，是一伙的？”过了许久，段默终于开口。

柳叶点头，“它叫风狸，是个妖精。”

“妖精。”段默深深吸气，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彻底崩塌，连一块瓦片都没剩下。

“其实世界上有很多妖怪啊神仙啊，古书上记载的那些都是真的。”柳叶从刚才起就无比严肃。“你肯定很想问‘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呢’对吧？”

段默点头。

“你们无神论者都是这套说辞。”柳叶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温柔”的神色。“因为——灵气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灵气这种东西，但灵气就像潮汐一样，会不停的变化，几千年前灵气十分充裕，神仙妖怪随处可见，所以留下了那么多的传说，后来灵气逐渐消散，世界变成了一副单调无趣的样子。如今，灵气复苏了。”

段默露出一副“你是傻逼吧”的神情。

“我知道这和大部分人的观念不符，不过我有证据啊。”柳叶挠着黑猫的耳朵根，“我可以让风狸再变大一些。”

“不不不不必了！”段默连忙缩到墙角。

“收音机里说的那些怪事，就是灵气在逐渐浓郁的征兆。大学生不可能无缘无故自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不可能跑的比运动员还快，这一切都是灵气导致的。”

“那工地上的人突然死掉又是怎么回事？”段默弱弱的反击。

“那是因为——”柳叶忽然一笑，摸着风狸光滑的毛发，“妖怪们啊。它们比人类敏感的多，如今已经是……属于它们的时代了。当灵气凋敝时它们蛰伏在大地之下，当灵气复苏时，它们君临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