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一堂课

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叶星似乎并不因为加入天命而感到高兴，这让段默和柳叶都有些尴尬。

“对了，若依——怎么样了？”段默直勾勾的看着床头柜上的花，若依来的时候他还在昏迷，只有柳叶一人接待了她。

“这妮子真好骗。”柳叶很乐意在这个话题上交流下去，至少能够避免尴尬。“她非常在意毕方的身份。”

“看到那么奇怪的生物，不管是谁都会在意的吧。”段默嘟囔。

“我骗她说，那是动物园里逃出去的一只丹顶鹤。”柳叶强忍着笑意。

“她信了？”

“当然！”

段默扶额，心想现在的女大学生为啥这么蠢。

病房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新闻，段默刚想好好批判一下柳叶欺骗小姑娘的行为，忽然听到新闻里的一句话。

“三天前，本市一住宅区内的独立小楼起火，由于该建筑年久失修，在火势蔓延开后很快倒塌。据悉该建筑属于毕方信贷有限公司，起火时建筑内有大量职工，所幸无人员伤亡。毕方信贷公司老板毕方在起火后失踪，如有市民见到……”

伴随着新闻的播报，屏幕上还弹出了毕方的照片——当然，是它披着人皮的样子。

“这次的收尾工作，好像出奇的顺利啊。”段默暗暗庆幸，“好在没什么目击者，否则又要像上次一样花大把的银子了……”

柳叶哼了一声，“想的倒美，咱们在楼里打架的时候，外面起码有上千人围观，他们大多都听到了楼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堵住那些记者的嘴……”

“又花钱了？”段默心里一哆嗦。

“放心，这笔钱是总部打来的。”柳叶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块口香糖，“总部对咱们这次的行动十分赞赏，提高了青城支部的预算。我们很快就要有钱了。”

段默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真的不用去发传单了。

“什么时候开始入职培训？”叶星忽然开口。

“啥培训？”段默和柳叶都是一愣。

“成为除妖师，难道不需要经过培训么？”叶星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反问，“这是每个公司都会做的事情吧——当然，除了皮包公司。”

柳叶赶紧挺直了腰板，似乎为了证明天命并不是一个皮包组织。“当然有培训啊！等你能够出院了就开始！”

——

直到半个月之后，段默的伤势才彻底痊愈。这个速度已经让医院的医生们大跌眼镜，他们强烈要求段默参与他们的科研试验，段默费了不少口舌才从医院里逃了出来。

不过住院期间段默也并没有闲着，他在柳叶的逼迫之下，把之前从青城大学借出来的书全部翻看了一遍，伴随着柳叶的讲解，总算对妖怪的世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自从叶星加入了这支小队，所有需要用钱的地方都交给了叶星负责，而叶星也不愧是富家千金——柳叶刚刚提出需要一块场地进行训练，叶星就立刻找到了地方，并且派了专车将段默等人接了过去。

“这！也！太！豪！华！了！吧？！”

段默下车之后立刻愣住了，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阔而平坦的草地，远处的森林松涛阵阵，一片水塘静静躺在草地上，如同水晶般干净剔透。

清风拂面，美不胜收。

“您好，欢迎光临夜星高尔夫球场。”

段默还傻傻的看着远处的风景，身边忽然迎上来两个穿着运动内衣的少女，她们一左一右环绕着段默，“有什么能帮您的么？”

段默看着叶星，“这是——为我服务的？”

叶星没理会段默，反而对两个少女说道：“今天不要接待客人了，将场地封闭，别让任何人进来。”

少女面露难色，“小姐，有好几位客人预约了——”

“退给他们一百倍的定金，顺便告诉他们，我改日会登门道歉。”叶星摆摆手，意思是“按我说的做不要再废话”。

少女也很识相，打量了段默和柳叶一眼之后迅速离开。

“这是我家的高尔夫球场，地方足够大了，怎样训练都可以。”

“其实不用这么奢侈——”柳叶犹豫了一下，“随便找块空地就行——”

“没关系。”叶星活动了一下四肢，“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回来。”

叶星离开之后，段默和柳叶对视一眼，目光中饱含深意。

“怎么说？”段默问。

“这是我钓到过的，最有钱的马子。”柳叶答。

几分钟后，叶星换了一套宽松休闲的衣服回来，带着柳叶和段默随便找了一处草地坐下。

“如果需要饮料之类的，直接和他们说就好。”叶星指指远处几个工作人员，那几个人显然是叶星留下专门伺候他们三人的。

“好——那我就开始了。”柳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今天是你们两个成为除妖师的第一课。我主要为你们讲解的内容是：妖怪的由来、灵力的使用、以及天命的由来。”

“所谓妖怪，广义指除人类之外所有的生物。草木花鸟，鱼虫走兽，都有可能变为妖怪。从人类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妖怪也随之出现。”

“照你这么说，我们和妖怪是一对兄弟咯？”段默一边听着一边认真记录，当年他参加高考都没有这么投入——毕竟柳叶所说的每一句话，将来都有可能事关他的小命，所以他才这么认真。

何况柳叶所讲的东西，和街边书摊上的怪谈有异曲同工之妙，听起来也不算乏味。

“你愿意和它们当兄弟也好啊。”柳叶不以为然，“不过它们每天都盼着扒掉你这个小兄弟的皮呢。”

段默恶寒。

“这个世界上的灵气如同潮汐一般，会有规律的上涨和回落。上一次大规模的灵气复苏大概在五千年前，那时候大地上布满妖物，比如神话中大禹的妻子涂山氏其实是一只狐妖，华胥氏在雷泽有感，孕女娲伏羲等等……这些故事有真有假，但故事的数量极其庞大，即使十个故事中只有一个是真的，也足以证明上古时期妖怪的兴盛。

那一次灵气复苏大概持续了千年左右，是有记载以来最为耀眼的一次——按照妖怪学者们的说法，那段时间被称为‘古典妖怪时代’。之后的几千年里，虽然灵气有过小规模的复苏，可无法支撑妖怪大规模的出现，因此关于妖怪的记载也变得零散、夸张，可信度越来越低。

尤其是最近的近百年里，灵气的浓度越来越低，几乎到了彻底消散的程度，根本不足以支撑任何妖怪生存。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所谓否极泰来，灵气在经过长期的低迷后，马上就要迎来一次爆发。几年前，天命发现了灵气波动的苗头，于是立刻开始扩张，准备应对接下来妖怪的大规模苏醒。”

段默细细思考着柳叶的话，这些话听起来神神道道，可认真推敲起来，每一句都能找到事实对应。

“那天命到底是一群什么人？”段默对自己的组织开始好奇了，“除妖师家族？”

“差不多吧，不过我们可不是唯血统论。”柳叶酝酿了一下，“天命的由来，得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讲。每当妖魔肆虐的时代，人类中总会有些英雄站出来扶大厦于将倾。那些英雄们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前赴后继捍卫着同类生存的权利，在无数充满鲜血的战斗中，一点点总结出经验，一点点变得更强。不知过了多少代，英雄的后代们开始能够和妖怪抗衡，甚至能够占到上风，于是这些人便从社会中脱离出来，成为专门负责屠杀妖怪的团队。这伙人掌握着和妖怪战斗的技巧、诀窍，拥有着比普通人更加强大的力量。

他们日复一日的战斗、杀戮，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人们把这些人称作巫、道士、术士、阴阳师、驱魔人——不管名字怎么变，他们的使命永远都是除妖。但是——”

说到这里，柳叶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飞鸟尽，良弓藏。随着灵气逐渐稀薄，妖怪的威胁也逐渐减弱。人们不愿再辛辛苦苦供养除妖师，不愿再让除妖师继续享受高人一等的地位。除妖师们却认为，他们祖祖辈辈付出了无数鲜血，理应荫蔽子孙，连绵万世，就算当皇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终，随着古典妖怪时代的结束，人们反抗除妖师的呼声也到达了顶峰。

与此同时，除妖师内部也逐渐分裂成两派——大部分除妖师认为妖怪消亡后，他们理所应当成为世界的王，另一部分则主张放弃杀戮，逐渐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观念上的分歧，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昔日屠龙的勇士终究变成了恶龙，渴望统治世界的除妖师们，将剑指向了昔日保护的同胞们，他们屠杀人类时丝毫不逊色于妖怪。但人类实在太多了，除妖师再厉害也无法阻挡几万人的冲锋。战争最后以人类的胜利宣告结束，王朝建立，彻底结束了那个神话、英雄的时代。”

柳叶的叙述不带任何感情，可段默好像已经回到了几千年前，看到蛮荒大地上的巫师用最简陋的武器与妖怪血淋淋的厮杀——也许几百个巫师才能杀掉一个妖怪，但仍然没有人退缩，他们将自己的鲜血洒满天地，为身后的族人抢出一点点生存空间。

“这样诋毁除妖师的前辈，好像不太对吧？”叶星一边拔着草叶，一边思索着。

“只有正视过去，才能更好的面对未来。”柳叶显然不在意，“除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勾当，有时候我们会向同伴挥剑，有时候我们会为了利益撕破脸皮，有时候我们也会成为万众敬仰的英雄，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

段默和叶星都没有答话。

柳叶停顿了片刻，她知道段默和叶星现在需要思考。

阳光慷慨的洒满整片草地，泥土和青草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青城的十月正在盛夏，一切都生机勃勃。

“这个世界很美好也很脆弱，必须有人站出来保护它啊。”柳叶懒懒的躺在地上，“即使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