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推测

“龙还能是假的？你以为这条龙是从淘宝买来的？！！”段默对于这个说法极度震惊。

“别急，听我说。龙可不是一般的妖兽，一旦出现，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引起天地异变，而且古往今来每一条龙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记载——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条龙是浑身乌黑腥臭，简直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似的。”

经柳叶这么一说，段默也觉得此刻大厦外攀附着的那条妖龙有些奇怪——它既没有祥瑞之气，也没有古书上所说的暴戾凶恶，反而带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觉，简直像是龙族中不入流的市井混混。如果非要比较起来，在四言刃武馆地下遇到的那条九头大蛇相柳，反而更像是一条龙。

“而且——”柳叶停顿了一下，她似乎对自己的推测也没有太大的信心。“你们之前不是遇到过相柳么？那你们知不知道，相柳在传说中是谁的手下？”

“这个我知道!”段默抢答，“相传相柳是共工的大臣！”

“那么共工手下另一个大臣是？”

“浮游！”段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然而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段默忽然打了个寒战。

他终于明白柳叶想要说什么了，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起柳叶——能够在逃命的时候顺便推测妖龙的来头，这份冷静可比他强太多了。

“它不是妖龙，而是——”柳叶眼神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而是怨灵。”

“昔共工之卿曰浮游，既败于颛顼，自没沈淮之渊……”段默脑海里浮现出那些陈旧古书里的文字，他在这一刻忍不住想抱住柳叶狠狠亲几口，感谢她逼自己看的那些破书。

《春秋》《琐语》中曾记载晋平公梦赤熊的故事，那是关于浮游最早的传说，后世大多认为浮游死后变成了恶灵，而如果真的是恶灵作祟，那妖龙的解释也就说的通了——毕竟对于怨灵来说，幻化成其他样子应该是轻而易举。

如果不是之前见过相柳，恐怕柳叶等人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这样恐怖阴森的一条妖龙，竟然有可能是假的。

“又是相柳又是浮游，这个小城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柳叶一边说着一边撸胳膊挽袖子，眼看就是要和浮游大战一场的架势。

段默赶紧拦下她，“等等啊！就算那条龙真的是浮游，那也不是我们能够战胜的对手啊？且不论它的真假，至少刚才它尾巴一扫，就将大厦的整个顶层都掀翻了，这总不是骗人的吧？再怎么说，浮游也是和相柳一个等级的大妖，我们贸然冲上去只能是送死！”

叶星连忙点头，她对段默的话深表赞同——之前相柳留给她的恐惧还记忆犹新，她很清楚自己面对这种等级的妖怪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叶星的态度至关重要，可柳叶却全然不在意。

“你们害怕的话就逃命去吧，我不会走的。”

说着，柳叶再不和段默叶星废话，径直朝楼上走去。

“疯了……全都疯了……”段默看着柳叶的背影，心中思绪纷繁。之前遇到屈不折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十分异常，可现在看来柳叶比自己还要不正常——赤手空拳去面对一个传说中的大妖？就连疯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何况柳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能够随时随地变出一堆重武器倒勉强算一个——她此时身上最有力的武器就是牙齿，难道真的要去咬那妖龙一口？

“我们——怎么办？”叶星不知所措，这位大小姐向来一见到妖怪就腿软。

段默咬着牙，绞尽脑汁的思索着，企图从这局面中寻找一丝转机，然而片刻之后他就放弃了思考。

根本没有任何转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冲进妖龙的嘴巴里，兴许能够卡在妖龙的喉咙中把它呛死。

既然理性已经不能解决问题，段默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也学着柳叶的样子撸胳膊挽袖子，大步跨上了楼梯。

“舍命陪君子，老大都上去拼命了，咱们这些做小弟的也不能干看着啊！”

叶星听着段默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迟迟没有动弹。楼梯间里只剩下她一个，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拼命想往楼下逃。

假如对手是毕方那个档次，兴许叶星也不会这么怂，可对于浮游相柳这种大妖来说，叶星的那点本事完全不够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飞蛾扑火。如果这是生意场上，她会毫不犹豫转头就走，可如今她已经被绑在了谈判桌前，面前摆着一份稳亏不赚的合同——签下它是死，不签还是死。

“妈的，”大小姐罕见的骂着脏话，有样学样的撸胳膊挽袖子，只是她的吊带裙并没有袖子可以挽。

“放在古代我也是个贵族，怎么也不能让地痞流氓和街头混混冲在我前面！”

——

段默刚刚拼了老命从大厦楼顶逃下来，此刻又拼了老命爬上去，仅仅是爬楼就已经将他折腾的气喘吁吁。

越往上走，大厦的损毁状况就越发的严重，当段默逼近顶层时，楼梯几乎已经被碎石完全阻挡，墙壁上的裂纹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甚至有的地方露出了巨大的空洞，外面的暴风雨肆无忌惮的从洞里冲进来——那是被龙爪贯穿的痕迹。

踏上顶层的瞬间，段默的心都凉透了。

顶层像是被刀片切过的黄瓜一样平整，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被龙尾扫飞，水泥碎块和钢化玻璃的碎屑铺在地上，裸露的钢筋生动的说明了刚才那一击的威力。

段默在攻击袭来的时候忙于逃命，并没有过多的注意身后的惨状，此刻重新回到事故中心，才切身体会到大妖的恐怖。

仅仅是抽动尾巴，就能将一层楼夷为平地，这种力量只有导弹才能做到吧……

“等等……”段默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加快脚步追上柳叶，“老大，咱们为什么不叫军队来啊！就算是妖怪，也没办法抗住大炮的攻击！实在不行再给它来一枚小型核弹？！”

柳叶站在空荡荡的顶层中央，头都不回。“你生化危机看多了？核弹？你是除妖还是杀人？这种天气，等军队赶进城里，这只畜生早就逃的无影无踪了。”

段默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傻傻的跟在柳叶身后，远远眺望着那条妖龙。

妖龙依然攀附在大厦的墙壁上，它的四只龙爪牢牢嵌进水泥之中，高昂着头颅仰望苍穹，仿佛一尊雕像，任凭暴雨冲刷也一动不动。

雨越来越大，阻挡了段默的视线，段默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悬挂在大厦边缘，只有远处的闪电亮起时，才能一睹妖龙的全貌。

“它在干什么？”段默见到妖龙，心底里的恐惧又翻腾上来，他下意识的往柳叶身边挤，低声问道：“难不成掉线了？”

“明明被吓到腿软，还能满口烂话，真不愧是我选中的人。”柳叶冷冷的扫了段默一眼，“你的神经比这条妖龙还要粗。”

段默没有反驳——即使他已经清楚的看到柳叶也在发抖。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掉的钢筋，紧紧握在手里——虽然段默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但好歹能带给他一丝丝可怜的安全感。

“你打算给它剔牙？”柳叶继续损着段默，这大概是她缓解自己紧张情绪的办法。

段默将钢筋横在自己的胸前，时刻准备着应对妖龙的攻击，可几分钟过后，妖龙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这条龙除了刚刚露面时推平了整整一层楼之外，直到现在都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

“话说它为什么不动了？”段默觉得这样的僵持十分诡异。闪电不断映照着妖龙巨大的瞳孔，那双蛇一般的眼睛散发着冰冷的光。

“不知道。”柳叶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妖龙。雨水顺着她的睫毛不断滴下，可她的双眼没有半次眨动。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条妖龙的可怕，作为江湖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硬打硬拼从来不是她的风格，但这一次她别无选择。

她必须让总部的人看到自己战斗的身影，抑或是自己血战之后的尸体。

但是她和妖龙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又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对妖龙造成伤害的手段——其实她很想像段默一样去捡半截钢筋，可那未免也太傻了。

相比之下，倒显得段默有些像是无忧无虑的愣头青了。

“叶星怎么还没跟上来？该不会是溜走了吧？”他等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以后，就开始惦记起别的事情。

柳叶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回头张望一眼，断裂的楼梯空空荡荡，叶星果然没有上来。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想大骂叶星没有义气，可是转念一想，叶星加入天命小队不过月余，就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难关，这一次自己提出要和妖龙战斗，本就是明摆着死路一条，也难怪她会临阵脱逃了。

而且——自己当年不也是这副怂包软蛋的样子么？

于是话到嘴边，就又变成了“算了，随她去吧。”

正说着，柳叶忽然感觉空气里有一丝异常的气息，如同陈年腌菜的味道，还夹杂了一些尘土气息。

她努力吸了几口气，觉得这股味道更加明显了。

柳叶当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腌菜，而是妖气——谁家的咸菜也不可能顶着狂风暴雨将味道送到一百多米高的大厦楼顶。

段默对于妖气并不敏感，他还在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批判着叶星——“我就知道这些富家小姐靠不住，浑身充斥着资产阶级的腐朽堕落气息，根本不懂得斗争……”

“闭嘴！”柳叶低声呵斥，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股妖气上，然而她观察的越是仔细，察觉到的破绽也就越多。

“果然狐狸和老虎，是不一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