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坠落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周围一片黑暗，只有热气球燃烧仓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四周尽是虚无，如同回到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状态，热气球孤零零的飘荡在这片虚无中，像是秋风里的野草，弱不禁风。

段默觉得焦糊味道越来越浓烈了，简直把人熏得睁不开眼睛，他起初怀疑乔裕把自己的头发烧着了，然而定睛细看，乔裕的头发依然乌黑柔顺。

那这股味道是从哪儿来的？

乔裕经过短暂的休整，已经准备好了再次出手，他身上的热度再次提升，段默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桑拿房，水分迅速被蒸发掉了。

乔裕的能力似乎比叶星还要强一些，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段默在乔裕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吃力的神情，似乎这几百度的高温对于他来说只是信手拈来。

当初叶星即使放一道风刃，都要酝酿许久，哪里乔裕这般随意？

“不行，就算把自己这条老命搭在这里，也只能是白白送死，”段默又开始酝酿办法，“既然没办法正面战胜乔裕，那就……”

段默的目光一点点偏移，最后落在了两人中间的那面鼍鼓上。

如果能想办法把这面鼓抢走，应该就能阻止乔裕的行动了吧？

乔裕大概就是靠这面鼓才能驱使相柳与浮游，只要夺走他，仅仅凭乔裕自己，是没办法兴风作浪的。

可说起来简单，段默现在可是在高空之上，就算出其不意将这面鼓夺走，也无路可逃。

转瞬之间，段默的脑海里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他不断打量着周围，企图找出一丝转机。

就在这时，他终于发现了焦糊味道的由来。

在乔裕身后，藤条编织而成的围栏正冒着浓浓黑烟，高空的风速很快，藤条上的点点火星很快扩散，变成了明火。

乔裕刚才从吊篮外侧爬进来时，手臂上灼热的温度将藤条引燃，此时风助火势，围栏转眼之间已经被烧掉了大半。

“喂……”段默指了指乔裕身后，“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打了，你后面……着火了啊。”

乔裕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火势蔓延的速度惊人，连忙朝一旁躲闪了几步。他对热度的操控早已经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如果换作平常，绝对不会拿灼热的手臂去触碰吊篮，可刚才自己被段默丢了出去，危急的情况下他来不及去想其他的，这才会不小心引燃了吊篮。

“我提议先灭火怎么样？”段默嘴上这么说着，同时充满戒备的向吊篮的角落里退去。

角落里摆放着灭火器与燃料罐，此时火势还勉强能够压制住，可万万没想到，段默还没碰到灭火器，吊篮就又一次晃动起来。

原来翻滚的火苗已经将吊篮与上方热气球相连的绳索烧断了几根，本就因为燃烧而重量不平衡的吊篮就更加不稳当了，整个地板都向乔裕那边倾斜过r去。

段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吊篮的围栏，同时另一只手则揽住了面前的鼍鼓。

可这样以来，段默面前唾手可得的灭火器就滚向了火堆中，并且——一起滚过去的还有燃料罐。

乔裕和段默一样，本想先将吊篮上的火灭掉，可他看到段默将鼍鼓夺走就立刻不冷静了，于是也不管摇摇欲坠的吊篮和越来越大的火势，直接扑向了段默。

段默见乔裕来势汹汹，哪里还敢停留，他甚至乔裕身上的灼热温度完全能够将人烤熟，因此拼了命的在狭小的吊篮中躲闪，根本不敢触碰乔裕的身体。不仅如此，段默还一边狂奔一边喊道：“灭火啊！灭火啊！难不成你想摔死？！”

可乔裕像是发了疯一般，根本不理会段默的喊叫，并且动作越发的激烈起来，像是一只犀牛在横冲直撞着。

乔裕越是激动，段默就越明白鼍鼓的重要性，他虽然不明白鼍鼓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但显然不能将它还给乔裕。

于是段默索性将心一横，把它直接抛了出去。

鼍鼓的直径接近一米，段默一直将它搂在胸前，碍于它巨大的体积，段默将它扔出去的时候动作格外的笨重。

而乔裕将段默的动作看在眼里，当鼍鼓从段默的手里飞出去那一刻，他高傲的双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惊慌。

“不！”

乔裕嘶吼一声，居然直接跃过围栏，从热气球上跳了下去！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追随着鼍鼓而去。

段默傻眼了，他赶紧趴到围栏边上向下张望，可下面除了青城市区繁星一般的灯光外，就只剩下飘荡的云层。

“我靠……他是疯子么……”段默喃喃自语。

乔裕虽然从热气球上跳了下去，可大火依然在继续燃烧，并且滚落到火堆里的燃料罐似乎在外泄着燃料，吊篮上虽然还有备用的灭火器，可很显然已经不足以扑灭这场火了。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灭火，而是如何降落到地面上。

段默抬起头来，热气球的燃烧仓就在他的头顶，只要将燃烧仓熄灭，失去了热源的热气球就会迅速下降。

打定主意之后，段默立刻抓过灭火器朝着燃烧仓猛喷起来。灭火器对于燃烧仓内的火焰有着奇效，不一会儿所有的火苗就全部熄灭了。

但段默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知道热气球降落时要循序渐进，让气球内的气体逐渐降温。

失去了火焰的支撑，热气球的温度迅速下降，浮力也随之消失，段默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他拿着灭火器，对准吊篮上蔓延的火焰疯狂喷射，正准备抑制住火势，忽然发现——

自己下降的速度居然越来越快。

起初只是每秒下降一米，但后来几乎到达了每秒四五米，这个速度已经不能称之为“降落”了——更像是“摔”向地面。

热气球已经不再饱满，变得如同蔫橘子般干瘪，段默这才意识到自己把燃烧仓彻底熄灭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于此同时，吊篮上的火苗反而越来越高，眼看就要烧断所有的绳索，甚至烧掉上方的气球。

段默手足无措，傻傻的抱住吊篮，没有任何办法。

火焰在他身边翻腾，他已经闻到了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味道，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摔死还是烧死。

段默开始后悔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孤身一人跳到这个热气球上——他根本没有为自己准备任何退路。

也不知道若依有没有及时通知柳叶来支援自己，不过就算通知了，柳叶也不见得能赶过来——现在热气球早已经飘出了青城范围，市区的灯光显得无比遥远。

“可惜了我这一身名牌西装啊……”段默哀叹，“还有叶星的迈巴赫在停车场停了这么久，肯定要多交不少钱……”

吊篮内有着显示高度的仪表，但段默已经不需要去看了——他已经透过浓浓夜幕，看到了自己脚下的环境。

青城的北部是横亘绵延的阴山山脉，而段默此时已经被吹上了山，他的下方是陡峭的山坡，以及密密麻麻的针叶林。

几年前为了抵御沙尘暴，环保部门曾在市郊种植了上千亩的树木，当时段默还想着这些树恐怕活不了太久，然而现在看来，它们都已经成了环抱的大树。

并且，这些大树即将救下段默的狗命。

热气球此时坠落的速度已经到达每秒七八米，它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浮力，在空中做着自由落体运动，段默连眼都不敢睁，好像又回到了几小时前的“太空弹弓”上。

风声在段默的耳边呼啸，吊篮燃烧时产生的火星不断被甩到段默的脸上，可是段默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吊篮在坠落过程中，已经停止了燃烧——火焰被狂风吹散，消逝在了天空中。

然而吊篮此时也已经被烧的七七八八，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

初秋季节，这些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脱落，但树枝的水分还十分充足，因此特别柔韧。段默的热气球无比迅速的掉落下来，重重砸进了森林之中。

针叶林的树枝虽然不像热带雨林里那样遮天蔽日，但每一根伸出的树枝都十分粗壮而结实，它们像是一枚枚钢针，轻而易举的刺穿了气球。

气球与吊篮相加的重量并不算重，因此压垮了几根树枝之后，段默下坠的速度已经变得轻缓了许多。饶是如此，当段默彻底摔到地面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了——就连肺里的空气，好像都被摔了出去。

北方的泥土干燥而松软，段默砸在地上，荡起了一阵烟尘。

“我的衣服，”段默望着天空，眼前一阵阵发黑。“可是很贵的啊。”

这是段默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