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败

“师傅德高望重，自然有许多人仰慕。”屈不折也紧跟而上，不断拍着老爷子的马屁，生怕他发现什么破绽。他和若依的心中都万分紧张——万一乔裕这个时候表明自己踢馆的目的，依着老头子的性格，势必要和乔裕大战一场，可老爷子虽然武学底蕴深厚，终究上了年纪，俗话说拳怕少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乔裕的。

万一老爷子被乔裕打趴在地上，王氏太极散手的招牌就算是毁了，老爷子非要气的呕血三升不可。

听了若依和屈不折的吹捧，老爷子显然十分受用，他点点头，“让我看看这新徒弟的样子。”

说着，他背着手走到了乔裕面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氏太极散手武馆”的命运将在这一刻被敲定，可武馆的馆主却浑然不觉。

“小兄弟长得很秀气嘛。”老爷子的注意力先是被乔裕的桃花眼所吸引，又在乔裕的肩膀、臂弯处捏了捏，“身体也很不错，以前在哪位名师门下啊？”

若依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乔裕扫了一眼周围众人，微笑道：“和村子里的老人随便练过几年。”

“嗯，”老爷子点点头，“很好，很好。不过今天有些晚了，你明天再来，我收你为徒。”

乔裕只是微笑不语，可这两句“很好”，屈不折和若依都听得真真切切。

能让老爷子初次见面就赞叹不已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若依和父亲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那就是老爷子收屈不折为徒时，曾说过半句“很好”——也就是一个“好”字。

老爷子习武大半辈子，又熟练太极散手，对阵过的对手不计其数，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练武的好苗子，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两句“很好”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经是最大的赞叹了。

“对了，”王老爷子又想起一件事，“那天新来的——姓段的那个小兄弟呢？不是若依你推荐他来的么？”

若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屈不折一眼才缓缓说道：“他今天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王老爷子点点头，“那你替我嘱咐他一声，一定要好好养病，习武之人，身体可是本钱啊。我看你们这群人里，就数他听课最认真了。”

若依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但还是硬撑着答应了一声。

老爷子又抿了口茶，将所有人重新看过一遍，这才转身离开。

若依看着老爷子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这个风光了几十年的老英雄，终于迎来了迟暮。

师傅走后，屈不折再去看乔裕时，眼中的敌意略微淡了一些。

“多——多谢。”屈不折低声道。

“不用谢我。”乔裕打断了屈不折的话，“我知道你们不想让老人掺和进来，我也一样。老头子那么大岁数，即使打败了他，我也不甚光彩。不过我希望你得到了你师傅的真传，能坚持的久一些。”

若依在一旁听到这话，心里又多了几分担忧——看来乔裕不仅手上功夫厉害，脑子也转的灵光，起码比段默强多了。

双方话说到这里，该做的事情都已经结束，接下来只有真刀真枪的动手了。屈不折再次行了个抱拳礼，算是答谢刚才乔裕帮忙隐瞒的情义，然后弯膝微蹲，气沉丹田，做了迎战的准备。

相比之下乔裕的动作就简洁多了，他看屈不折摆好了架势，于是踏步上前，一记鞭腿横扫向屈不折肋下。

这动作干脆利落到了极致，没有半点多余，直奔要害，力求一针见血。

但最有效的动作一般都最乏味，乔裕的这一击也是如此——他的腿像是用大笔在白纸上划下一道，整体的动作则像是广播体操一般严丝合缝、毫无观赏价值。

但鞭腿踢出时带起的呼呼风声，则向所有人表明——乔裕的这一脚充满了杀心！

屈不折本来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可乔裕出手时他还是没能跟上乔裕的动作——这也不怪屈不折，一般的武者无论做出什么攻击，身体都会有一个前摇动作，而对手则会根据你的前摇动作进行躲闪，然而在乔裕身上，屈不折还未察觉到一丝端倪，乔裕的攻击就已经到了他面前。

屈不折用零点一秒的时间将自己的手垫在了乔裕的腿和自己肋骨之间，他毕竟是这间武馆的大弟子，在危机关头他还记得王老爷子的教导——太极最重要的观点，缠丝劲。

可他实在低估了这一击的威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都是徒劳。

当屈不折的手掌和乔裕的小腿相遇时，屈不折下意识的拧转手腕，想将乔裕的力道荡开，可他只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袭来，接着身子已经横飞出去。

屈不折在地上连着滚了两圈才，冲势才慢慢消散，此时手臂上的疼痛袭来，屈不折的脸色一变再变，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

“所谓的太极散手……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么？”乔裕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自言自语道：“看来那个格斗联赛，不参加也罢啊。”

“不要太看不起人！”屈不折翻身爬起，本想动怒，但斟酌再三，还是勉强将怒气压制下来。

太极之道，中和守正，最忌讳蛮力冲动。

“再来。”屈不折深吸一口气，重新起势。

乔裕眼神中的傲气依旧，他低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用出你的全力。”

“不用你教我！”屈不折这次决定先出手，虽然太极散手最擅长的是反打，可在乔裕强大无比的力量面前，屈不折根本无法使出种种妙招。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太极散手相比其他流派，最大的优势在于卷入敌方内围——也就是尽量贴近对手的身体，以摔拿手法借力打力，最终制服对手。

屈不折深得其中要领，因此他上步提膝，直直顶向乔裕的小腹。乔裕虽然毫无架势站在原地，但其实中门防御森严，因此屈不折的膝撞只撞到一半，就被乔裕按住，再无法向上一厘米。

好在屈不折根本没打算靠这招对乔裕造成伤害，他趁着乔裕防守时，身体已经贴近了乔裕——以若依的角度，就像是屈不折直直撞进了乔裕的怀里。

“师兄要用铁山靠！”若依立刻识破了屈不折的意图——铁山靠本属于八极拳法，以刚猛凶狠、大开大合而著称，与太极的理念简直背道而驰，但屈不折此刻竟然使出了这一招！

乔裕浑然不觉，他见屈不折冲进自己怀里，手下意识的挥出勾拳，直奔屈不折的下巴，这一记若是打中，屈不折怕是要立刻失去战斗能力。

但八极拳法，向来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屈不折已经听到拳风呼啸，但他置若罔闻，反而脚下一弹，将整个人如重锤一般砸向乔裕。

这柄锤子的最前端，就是屈不折的肩膀。

内围缠斗中，双方由于蓄力距离不足，无论挥拳还是肘击基本都无法对敌人造成巨大伤害，然而铁山靠却不按照常理——它的力量来源于身体的惯性，准确说是来源于脚下，因此可以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他全身的力量汇集在肩膀，直直撞向乔裕胸口，乔裕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连忙用手推开屈不折，然而乔裕双臂的力气再大也抵挡不住屈不折浑身上下汇聚到一处的力量。

“砰！”

两人躯体相撞，居然发出一声巨响，乔裕的身体直接向后飞出，而屈不折也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子。

这次交手，两人心里都是一颤。

屈不折站稳身形后，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你也——懂太极？！”

乔裕这一下被撞的不轻，躺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显然屈不折的这一招也大大超出乔裕的预料。

“不错，不错。”乔裕的嘴角已经流下血迹，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此时肋骨已经断了几根。“由太极起家，又能够不被太极的观念束缚，贵馆不愧是青城最强。”

屈不折哼道：“你的太极散手，也不错嘛。”

刚才交手的瞬间，屈不折明显感觉到乔裕的身体有卸力的迹象——乔裕的身体在那种情况下能够做出近乎本能的反应，这绝对是多年训练才能达到的成果。如果不是乔裕卸掉了屈不折一部分力道，那么他所受的伤将要比现在严重的多。

这两人的对话让众人瞠目结舌，只有若依心知肚明。王家老爷子身为青城武术协会的会长，绝不仅仅在太极一个流派上有所建树。博采众长才是王老爷子能够成为一代宗师的原因，只是碍于弟子们的能力，王老爷子才没有教授过他们其他流派的招数。

而屈不折作为大弟子，造诣和努力都十分突出，老爷子才教了他几招其他流派的招数。

但乔裕身上的太极招数，实在让若依震惊。乔裕刚才踹飞屈不折的那一记鞭腿，刚猛威武，显然是外家拳练到了极致，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将如水般柔韧的太极也熟练掌握，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何况乔裕无论怎么看也只是刚刚二十出头，难不成他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了？

这种人不是天才，就是怪物。

“你比其他人要稍微强一些，值得我认真。”乔裕这次不再直直站着，反而做了个极真空手道的起手式。

“少说大话了，”屈不折心里已经开始害怕了，他越打越是觉得——乔裕实在深不可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堕了士气，毕竟全武馆的眼睛都注视着他。“会百门不如精一门，你师傅没教过你么？”

“受教了。”乔裕微微一笑，并不气恼。“那请你评判一下我的这招吧——”

话音刚落，乔裕一脚踏出，身体旋转半圈，将后背对准了屈不折，然后高高跃起——

这个动作一口气犯了两个格斗中的大忌，不仅将后背露给对手，还轻易跳起，这简直是把自己所有的软肋送给对手打。

屈不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直接欺身上前，打算直接拿住对方的脖颈，只要抓牢了对手，无论是抱摔还是擒拿，乔裕都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只是屈不折刚刚准备动手，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乔裕这种高手，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屈不折就失去了今晚唯一获胜的机会。

舍身技，后旋踢。

乔裕腰身拧转，腿在半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如同寒刀一般当头劈下！

这一击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屈不折下巴，屈不折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只是眼神逐渐迷蒙。

片刻之后，他缓缓倒在了地上。

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整个武馆里出奇的安静。

乔裕踢翻屈不折之后，自己也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拍拍衣袖，重新打量了一遍周围人。

“胜负已分，”乔裕道：“我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