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因为加班,杜需沙回到家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看见妈妈留了字条:爸爸和妈妈一起去串门,饭菜留在厨房里。
杜需沙吃了饭,正准备去李别龙家,就听有人急促地敲门,打开门,见邻楼的同学茅旋站着那里气喘吁吁,并不想进门,紧张地说:“快去,你姐在商场电车站被人打了。”
杜需沙按住突惊,镇定着问:“谁打的?他们几个人?”
“不认识,好像就是马路对面的那一帮人,有七八个人。”
“为什么打我姐?”
“我也不知道,我去商场买东西,骑车从车站路过,看见你姐在哭,我上前问,你姐说他们打了她。”
“我姐现在在哪里?”
“还在车站哭,我告诉她我来叫你,那帮人也在。”
杜需沙想了片刻,一边掏着裤兜内自行车的钥匙走到楼道,一边对跟在身后的茅旋说:“我现在去车站,你马上骑车去李别龙家,在那里的人就都叫过去,越快越快。”
茅旋点着头,上了自行车,飞快地离开。
杜需沙心里断定:打他姐姐的,一定是商场后大杂院的那帮人。
杜需沙家所在的楼群,是机械部家属居住区,向东走二十多分钟,就进入李别龙家的平房区,向西紧挨着几幢白色简易楼,沿路边而立,是工厂的家属宿舍,左越江在做生意之前就住在这里,再向西走五分钟,就是马路对面的商场,商场后是许多大杂院。一条马路分割两个城区:路西是西城区,路东是海淀区。
商场后的那些大杂院里,住着众多无业的青年人,过去经常在附近打架斗殴,方圆十里很有名气。杜需沙他们上初中时,虽然时常纠集起来打架,但从来没有越路跨区,所以杜需沙不很了解他们,他只知道,近几年开始,那些无业的青年人纷纷在商场周围摆起小摊,买面包水果一类的食品,附近的人知道他们蛮横,也都躲着。
杜需沙还没有过马路,就已经看见对面电车站,在站牌子下,只有一个人:姐姐杜需娇捂着脸,蹲着在哭。杜需沙赶过去,把自行车靠在站牌的立杆上,扶起杜需娇,拉开杜需娇紧紧挡着的手,只见她右脸上红红的。
“姐,谁打的你?”
“是他!”
杜需娇一只手继续捂着脸,用另一只手指向旁边,杜需沙看去正是那帮人,在黑暗处,好像有十几个人,见到杜需沙,他们略微退却了一步,也许看杜需沙只一个人,他们又晃动着向前。
“谁打的我姐?”杜需沙对着他们说。
他们当中马上走出一个人,疤瘌脸,三十岁的样子,穿着黄色军棉袄,抱着双膀,摇着上身,眼角蔑视地扫着杜需沙,语气十分无所谓。
“我打的,怎么着?”
“你为什么打人”
“她骂我,我不得抽她。”
“你是个臭流氓,我能不骂你吗!”杜需娇眼里噙着泪,愤怒眼光投向疤瘌脸,然后对杜需沙说。
“我下班回家,刚下车,他跟神经病似的,上来揪着我衣服,不让我走,”又瞪起那些人,“这些人也跟着起哄帮他,他们都是臭流氓!”
那些人骚动着,好像要冲着杜需娇上来,“你是不是还找抽哪!”
杜需沙手指着他们,厉声喝着:“操,谁他妈来!”
那些人停住了,疤瘌脸却继续晃着走到杜需沙的面前,目光凶恶。
“你丫说,你丫想怎么着?咱俩现在单练!”
杜需沙看到疤瘌脸脑袋上有多处旧疤痕,双臂抱着的棉衣内,露出一把近一米长的钢剑,剑身在棉衣内,剑把露出在衣下端,剑头从衣领子口处露出一截,在路灯下闪着光。
杜需沙挡着杜需娇,盯住疤瘌脸,平静地说。
“你道歉,我们走人。”
疤瘌脸脖子一歪,说:“道他妈什么歉,你丫放马过来,我先整死你。”
杜需沙压着愤怒,尽力保持语调的平和。
“她不认识你,你纠缠她,她骂了你,你打了她。但她是个女人,你是个男人,一个大老爷们打女人,怎么都不对,是吧。所以,你说句对不起,我姐挨的打,我们忍了。”
“我不道歉,你丫想怎么着?”疤瘌脸凑得很近,进行挑衅。
“你要有种,就在这别动,等着!”杜需沙。
“我他妈从大狱里刚出来的,我怕谁!我就等着,看你丫的怎么着。”
杜需沙回身推着杜需娇。
“姐,你先回家。”
“不,我不走。”
“我叫你走你就走!快点。”
看见杜需沙立着眉毛,已经发火,杜需娇只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
(杜需沙那时的照片,大家先看,
等大魔王杜需沙知道了就删除)
杜需沙环顾四周,四周很安静,路灯昏黄,晚上的马路上,只是断续地过去几辆公共汽车,商场早已经关门,商场前面只有他与那些人对恃着,那些人好像已经增多,还不断地有人从后面加入,分不清是来帮疤瘌脸动手的,还是站脚助威的,总之都是来自后面的大杂院。偶尔有路人经过,感觉气氛凝重,都仔细地看来,嗅到杀气后,便迅速地溜走。远处树的后面,躲避着许多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这里,等待着。
杜需沙在冷风中,盯住疤瘌脸,听着声音,感觉时间过得太慢。
疤瘌脸抱着剑,似乎也在准备,他来回移动着脚步,最后停在一副存放自行车的铁支架后,隔着这一米多高的架子,与杜需沙四目相对。
那些人等得不耐烦了,有六、七个人走出来,对着疤瘌脸嚷:“等他妈什么哪?先灭了丫的!”
突然,那些人一下站住,都向他身后方向张望,杜需沙脑后隐约有自行车的响动,而且响声飞快地靠近,发出很大的动静,他回头一看,心中大喜:只见六个人发狂般地蹬踏着自行车直奔过来。
最前头就是李别龙。李别龙身材高大,披着他那件绿色军棉大衣,大衣扣子没有系,大衣被风兜开,在身体两侧张开,骑在车上的他,就像一只展开双翅的巨雕,带着风声从黑暗中猛地扑过来。后面紧随着的是张志、马奇笛等人。
李别龙一到,跳下车来,单手把自行车甩掉,自行车被摔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咣当一声响,然后带着惯性在地面翻滚,摩擦出火星。
疤瘌脸见势不妙,转身要避,杜需沙大叫一声,纵身一跃,跨过面前的铁支架,飞起一脚,踹在疤瘌脸的身上,疤瘌脸一个趔趄靠在商场的墙上。还没等疤瘌脸站稳,杜需沙和李别龙等人已经把他团团围住,拳头像暴雨般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疤瘌脸被逼在角落,背后是墙,无处可躲。杜需沙等叫骂着,挥臂带着风声,拳头抡在疤瘌脸的脑袋上“砰碰”作响。只片刻,疤瘌脸被打出的血和鼻涕,就黏糊在脸上。
杜需沙心里太恨,拳头握得太紧,打出几拳后,拳头就钻心疼,再砸过去,疤瘌脸的脑壳就像铁块一样硬,自己手背上的骨头像断了一样,就开始用脚踢。
看呆住了的那些人,缓过神来,六、七个人叫着扑了上来,杜需沙等放开疤瘌脸,回身招架。被放开的疤瘌脸已经被打晕,一边抽剑,一边骂:“你们丫的谁也不许跑,我宰了你们!”踉跄地扑过来,但分不清方向,竟撞在树上,剑也滑落到地上。
杜需沙、李别龙和张志三个人见状,返过身,几下就把疤瘌脸打倒在地上,然后就要去帮马奇笛等人,躺在地上的疤瘌脸,已经起不来身,一面手在地面上摸寻他的剑,一面含糊不清地骂着:“你们丫的谁也不许跑,有本事就弄死我!今儿你们弄不死我,你们就都是……。”李别龙和张志再返身,对疤瘌脸又是拳打脚踢。
打斗混乱,呼喊四起,人影纷杂,杜需沙看不清双方的情况,但他觉得出对方冲上来动手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人跃跃欲试,他看见马奇笛捂着头,已经退下来,手上满是血迹。杜需沙上前拉住马奇笛,对李别龙等喊着:“走,走,都快走。”他们推起自行车,一起跑过马路。
整个打斗的过程不到五分钟,大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杜需沙的右胳臂疼得抬不起来。
马路这边聚集着许多年轻人在观望,见杜需沙他们跑过来,纷纷上前慰问。
“哥们儿,受伤了吗?没事吧?”
“哥们儿,打他们马路对面的那帮孙子,我们哥几个来帮你们。”
“哥们儿,他们商场这帮子孙子坏透了,前天还差点和我打起来呢。”
“哥们儿,一起打他们丫的,我这就去叫几个人来”
“哥们儿,我找了几个棒子。”
“哥们儿,你是一一一中学的杜需沙吧?我认识你,你和我弟一个年级。”
……
这些人中,有杜需沙认识的,有半熟脸的,但更多的是陌生的,他明白,是因为面前这一条马路,分割出了两个不同的城区,分划出了现在敌我的阵营,他也明白,人多势众的对方,所以没有追过来,是畏惧这些人群。
马奇笛头上的伤不重,他拒绝去医院;张志笑嘻嘻地拿着一件大衣,比划着说着大衣的来历:“……那孙子想拦住我,我就这么一拽,丫的大衣就下来了……,还是呢子的呢。”
茅旋从人群中走出,耷拉着脸问李别龙:“我的自行车呢?”
李别龙一拍头,“操,被我落在马路对面了。”
原来,茅旋赶到李别龙家的时候,李别龙等几个人正在喝酒,听茅旋说了情况以后,拿起外衣,呼啦地都冲出院门,李别龙发觉只是自己没有自行车,便一把夺过茅旋的,说了句:“你去也没用,你也不会打架。”骑车就走。茅旋就跟着他们后面跑,跑到这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
李别龙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茅旋说:“我这就过去给你拿回来。”
大家向马路对面一看,喔!黑压压站满了人,百十来口子,男女老少的,手里持着棍棒;再看看自己这边,五、六十个年轻人也是人头攒动。
李别龙对张志说:“你回你家,去开你的出租车,快去,多叫些哥们儿过来。”
一条马路,成了中界,东西两侧,两伙人对立着,像是两支军队决战前的列阵。马路上通过的车辆,走到这以后,都会加速离开。
杜需沙的许多哥们儿陆续到达,他们在李别龙离开后,才进的李别龙家,听伍紫芳讲后,就赶了过来。还有更多在附近居住的陌生人,加入杜需沙他们。
有一个人眼睛闪着光,显得很兴奋,开始分发棍棒和石块,“拿着家伙,拿着。快准备好,他们好像要过来了,打他们丫的。”
马路对面的人群动了一下,众人分开,中间走出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就走过马路。这人三十多岁,小平头,个子不高,一身发亮的蓝色制服,很精干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平头走到杜需沙他们跟前,如寻路般地问:“你们谁是头呀?”
李别龙拦住杜需沙,挺身而出,“我是!”
“马路东边的大哥我都很熟悉,”小平头看着李别龙,“你们是黄毛的人吧?”
“不是。”
“是大喇叭的人?”
“不是。”
“那是小鸡剩的人?”
“别这大那小的,我都不认识,别跟我提人!”李别龙不耐烦地说。杜需沙知道,他们的确也不认识。
小平头点点头,一点也没有生气,说:“那,我——你们一定听说过吧!”
“你是谁?”李别龙皱起眉头。
“我就是马路西边的锤子。”
听到锤子这个名字,杜需沙感到身边的人群似乎被震动了一下。
“什么锤子斧子刀子的,老子我没听说过,递个儿我们都收拾。”李别龙大声对小平头说。杜需沙知道,他们的确也没听说过。
小平头身体动了动,马上平静下来,自己笑了笑说:“打架?谁没打过架。我来不是打架的,是来解决咱们之间的误会的。”
“误会个屁!那个孙子他平白无故地欺负我大姐……”
“这位兄弟别起急,”小平头打断李别龙的话,“听我把话说完——”
“我的兄弟不懂事,自己招惹事,欺负了你大姐,我给你道个歉。我的兄弟被你们收拾了,也算他活该。另外,有一辆自行车是你们的,现在还给你。”
小平头回身一挥手,自行车被一个人迅速地推过马路这边来,茅旋上前就接过去。
“我另一个兄弟的呢子大衣在你们这,不过,还不还给他,随你们的便。”
李别龙摆了一下头,已经回来的张志,把大衣扔给了小平头。
“现在你们应该满意了,”小平头说,“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兄弟刚放出来,不能再犯事,所以,你们不要报官,行不行?”
李别龙点点头,“没什么不行的,我们也没想过去报官。”
“还有,大家赶快全散。”小平头向马路远处一努嘴。
“警察已经在那里好半天了,马上就会过来。刚才还是几个警察,看这里人多,没敢过来,他们一直在招集附近的联防,现在已经有三、四十人了,他们一会过来,大家都不好过。”
小平头说完,转身就走,刚走到马路中间,就向对面的人群挥手,“回家,都回家!”
大家顺着路望去,一站地远的浴池门口,正在不断聚集着人,隐约能看到有带盖帽的警察,还有许多不带帽子的人。
杜需沙和李别龙相互看了一眼,大家也迅速地在黑暗中散去,只剩下看热闹的人们,依依不舍地留在原地。
杜需沙着急回家看看姐姐,就告别李别龙等人,和茅旋一起走。茅旋骑着自行车,一路上嘟嘟囔囔,已经到他家门口时,突然说自己要去李别龙家,杜需沙也就自己回家去了。
茅旋的父母都是上海人,与杜需沙的父亲杜危然现在都在机械部做资料翻译工作。茅旋的父亲年轻时在美国留学,母亲是从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只有茅旋这么一个独生子。茅旋虽然穿用比较干净仔细,却学习始终不好,父母很着急。初中的时候,茅旋与杜需沙在一个学校同年级,他父母知道杜需沙功课好,又是邻楼,每晚在杜需沙学习的时候,都把茅旋送过来,在杜需沙旁边共同读书,无奈茅旋就是不开窍。但是茅旋有一绝:周围他熟悉人的消息和去向,他都了如指掌。上学的时候,每天一放学他就跑回家,拿起望远镜站在窗口,他家正好能够看到学校大门,他会观察几个小时,然后告诉杜需沙谁几点离开学校,谁又和谁一起离开的,特别是杜需沙关注的那些女生的情况;他家虽然与杜需沙家邻楼,但只有通过厕所窗户能够看到杜需沙家的楼门,杜需沙上大学时的一天,他如数家珍地讲给杜需沙,杜需沙家昨天分别来过三个女生和五个男生,长得什么样,几点到达和几点离开,杜需沙自己出入过七次……。杜需沙叫起来:“你是不是整天蹲厕所里不睡觉啊!”茅旋高中读完,就在机械部当司机,他父母对他很失望,虽然住在一起,但生活开始自理,茅旋做事也越来越仔细和较真,杜需沙也习以为常。
李别龙家的屋子里满满的人,多半正忙着擦洗衣服上沾上的血迹。
包着头的马奇迪半正开玩笑地抱怨着一个哥们儿:“……你就也不喊我一声,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正对付前面的两个小子?你真他妈不仗义。”
“我也没闲着呀!你自己是傻还是瞎呀?那么一根大棍子扫过来,你都看不见?”
这时,茅旋还是耷拉着脸进来,对李别龙说:“你把我自行车的脚蹬子给摔进去了。”
“怎么,不能骑了?你不是骑回来的吗。”李别龙正在脸盆里洗脸,抬起的脸上都是肥皂沫。
“骑是能骑,可是脚蹬子向里别着。”
“撬出来不就行了吗。”
“撬出来,脚蹬子也是变形的,回复不了原来……。”
李别龙伸手拿起自己的外衣,从口袋里点出一沓面值十元的人民币,递给茅旋,“这是一百五十钱,你拿着买辆新的吧。”
茅旋接过钱,点出了两张放进自己的衣兜,其他的递还给李别龙,“换一个脚蹬子,二十元就够了。”
杜需沙回家却不见杜需娇,万分着急,也不敢对父母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抓耳挠腮的。等了半个小时,杜需沙决定到外面去找,正要出门,杜需娇回来了。
杜需沙见到杜需娇才知道,疤瘌脸还是被警察给抓起来了。
原来,离开车站后,杜需娇直接跑到了派出所报案。警察听完杜需娇对打他那个人的描述后,就说:“应该是他。”然后,警察一边给杜需娇做了笔录,一边派人去抓打人者。
派去抓人的警察回来说,要抓的人不在家。不久,有人报案,商场前有人打架。警察还没有来得及动身,又有人报案,商场两旁马路有团伙聚集,马上要打群架。警察全体出动,半天才回来,杜需娇听说,要打群架的人已经自动散去。
警察再次去打人者的家,这次抓回了一个人,警察让杜需娇隔着一面窗辨认。杜需娇初看那人吓了一跳,只见那人鼻青脸肿,满身是血,旁边的一个警察摇着头自言自语:“他也能被别人打成这样?!”杜需娇定神看看,马上就指认出了疤瘌脸。
杜需娇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听见门口的两个警察正在嗟叹。
“你说,谁能把他给打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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