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前三天,公司业务部的几个负责人,在会议室拉着窗帘召开会议,最后讨论确定关于干部选拔的问题。各个干部岗位的人选都顺利地确定了,只剩下技术支持组组长一职,确切地说是在是否启用杜需沙的问题上,意见不一。
“我不同意杜需沙。”,麻老太太说,“他来公司虽然快半年了,但他的精神就没有融到我们这个集体中,而且,他也不能严格要求自己,经常迟到,这样的人我是不放心的。”
刚才气氛热烈的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缄默不语起来。
“哎,其他人,都谈谈自己的看法,别老麻一说完,就都不出声了。”裴经理打破沉默,“苏老师,你谈谈吧。”
苏老师谨慎地从眼镜片里扫视着周围的人,手捂着嘴干咳了一声,堆着笑说:“技术支持组组长该用谁,还是应该听麻老师的意见,麻老师是汉卡部门的负责人……。”
“老苏呀,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绕弯子,现在是让你讲对杜需沙的意见,你就直接讲嘛,怎么这样不痛快呀。”麻老师不满意地说。
“我还没有说到,”苏老师脸上明显着不太高兴,“我个人觉得杜需沙还可以吧……。”
“他哪里可以?”麻老师追问着。
“他人比较成熟,处理问题就很周全嘛。”苏老师耳朵红了,直起了腰。
“成熟?周全?那是他身上的市侩作风,很油的,这一点是我最反感的,而且,我们部门大多数人都很反感。”麻老师几乎从座位上站起来。
会议室里又没声了。苏老师扭脸看窗外,裴经理皱着眉,理理脖子上的领带,然后抬起头说:“喔,尹宗,你谈谈。”
尹宗严肃着脸,话语干脆:“虽然我来公司比较晚,对杜需沙不很了解,但我知道,做干部,即使是组长,都需要带领一个班子的人,影响一个班子的人,这就必须要求具备工作的激情,更需要热爱我们的公司,麻老师的观点我是同意的。”
看着麻老师赞许地点着头,尹宗面向苏老师继续说:“苏老师也是想把闵总经理的指示尽快落实,根据我们部门人员的现状,觉得杜需沙相对地合适,只是相对而言。”
“这不像别的事情,关系到公司发展的大事呀,要宁缺毋滥的!”麻老师说。
裴经理清了一下嗓子说:“好了,我看就这样吧,除技术支持组组长以外,其他岗位的任命就定下来了,过了元旦就宣布执行,技术支持组组长的人选问题,我向闵总经理请示。散会!”
公司下来通知:元旦前二天的晚上,将在畅春园饭店举行宴会,所有的员工都要去聚餐。杜需沙听了很兴奋:能去畅春园饭店大吃一顿,真是难得的机会。元旦前二天的一早,杜需沙洗了个澡,穿起一件西装外套到了公司。
小王上下打量着他说:“呦!从来没有见你穿过西服呀。还挺精神的。”
麻老太太见他后停下脚,扶着眼镜,好像看陌生一般,仔细看了他半天,说:“你怎么皮肤是白的呀?我一直看你是黑皮肤呀!”
苏老师满腹心事地走进公司,看到他以后,先是愣住了,然后对他悄悄地说:“中午你吃了饭后来我家,我找你有事。”
苏老师的家就在公司旁边的科学所宿舍楼里,杜需沙到的时候,苏老师刚吃完午饭,他的妻子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要离开科学所公司了。”苏老师脸上和嘴唇都发着光说,“我上午与闵总经理、裴经理和麻老师都谈好了。从元旦以后,我就去新的公司了。”
杜需沙吃了一惊,四十多岁的苏老师正是年富力强,属于公司的中坚,他为人有修养,从来不会批评任何人,他具备南方人的精明,在公司的业务能力有目共睹,从闵总经理到员工对他都非常尊重,而最让杜需沙匪夷所思地的是,作为科学所在册工程师的苏老师,怎么可能如此轻率地与科学所和公司决裂?
“您要去哪个公司呀?”杜需沙问。
“西克公司,也是一个做计算机业务的大公司,很有背景的。”
“您去那做……?”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在这个公司做副董事长,他也是公司中一方股东单位的代表,他让我过去,负责业务部的销售。”
杜需沙点着头,思索着提出其他的疑问是否合适。
“我找你来,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去西克公司。”苏老师说。
“我?”
“对,就是你。我大学的同学希望我带些年轻的业务骨干过去,我也是这样打算。我把公司的年轻人都考虑过了,只有你最合适,而且,我知道你喜欢做商务业务,并不喜欢做技术支持公司。”
“这?”杜需沙觉得突然。
“你可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你考虑好,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欢迎你。”
“谢谢苏老师!”杜需沙心里感到有些激动,“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当杜需沙起身告辞的时候,苏老师握着他的手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就跟你讲了吧。公司已经派了一个女职工,当你们技术支持组组长,元旦一过就来上班。这个女的我认识,是和我同一年分配到所里工作的,也二十年工龄了,她最近一直闹着来公司,所里就找闵总经理安排,正好你们组的组长人选定不下来,闵总经理就让裴经理把她安置在你们组……。”
杜需沙眼神黯淡着,他努力掩饰表情,不希望被苏老师看出来。
杜需沙在门口告别:“苏老师我走了,晚上畅春园见。”
“我晚上不去畅春园参加公司聚餐。”苏老师说,“我已经告诉麻老师我今天晚上不去了。”
畅春园饭店大堂里灯火辉煌,摆满了铺着雪白桌布的大圆桌,公司的员工们都陆续地来到,热闹着相互招呼,在靠近门口的五张桌子旁,业务部的员工聚集着围桌而坐。当服务员开始上菜的时候,麻老太太突然站起来,眼镜里露出奇怪的目光。
“苏老师怎么没有来?”
周围的大家都相互看着,有人说,下午就没有看到苏老师。
“这么重要的聚会怎么能够不来!一会闵总经理要讲话,还要到各个桌来祝酒……。”麻老太太生气起来。
邻桌的裴经理转过身,对麻老太太说:“老苏不是已经说他今晚不来了嘛。”
“说不来就不来呀?”麻老太太拉着脸,“你们看看,今晚其他部门的人都来全了,这是关系到部门形象的问题。”
麻老太太眼镜闪着光,看着桌子周围的人说:“你们谁去把苏老师给叫来?”
没有人回应,大家面面相觑着。
“杜需沙你去!”麻老太太盯住对面坐着的杜需沙。
杜需沙缓缓地起身,问:“去哪里叫苏老师?”
“去苏老师家!快一点把他叫过来。”麻老太太急切地说。
杜需沙缓缓地穿上羽绒外套,离开已经上满丰盛菜肴的桌子,走出畅春园饭店大门,感到寒风迎面而来,他骑上自行车,把外套领子扣紧。
他用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来到苏老师家,敲开门说明来意后,苏老师的妻子面带疑惑地说:“咦,苏老师讲过的呀,他今晚参加不了的呀!苏老师晚上出去办事情,要准备去新公司的许多工作。他明天也许最后去公司,要取自己的个人物品的。”
杜需沙出了门,临时又转向公司,直到在远处看到公司黑灯闭门,再沿着那条光线昏暗的道路向回走。他骑得很慢很慢。他心里已经决定:自己要错过畅春园饭店里的这顿饭——虽然他曾经十分渴望过。找不到或者叫不来苏老师,是他意料之内的,而现在,他不愿意出现那样的场面:畅春园内的酒席热火朝天,人们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他,带着寒意,急急地赶回到门口,大多数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人觉得过意不去,上前嘘寒问暖,并把他拉到饭桌前,让他开始去吃那些残羹剩饭。
如果已经错过,就一定要彻底地错过——杜需沙把美餐对他阵阵的诱惑彻底地排除了。他内心愤懑地想:不能让人们觉得我匆忙地在赶一顿美餐,也不需要那些无谓的同情眼光,更不让他们用残羹剩饭来宽恕他们缺陷的道义,让他们道义的缺陷裸裂着不能弥合。
在能够看到畅春园饭店灯光的时候,杜需沙看看手表,把自行车停下来,在黑暗中掏出一支香烟,他的手指已经被冻得发僵,打了几次打火机,才把香烟点燃。他吸着烟,看着远处的灯光,想象着里面:人们洒酣耳热,交杯换盏……。他又低头看着手表,他要把握好时间:既要错过,又必须在合理的时间内回去,如果时间过长,就会曝露故意。
杜需沙进到畅春园内,回来的路,他用了四十五分钟。酒宴已经基本结束,许多人正在穿衣,准备离开。他不去看周围人们关切的目光,他专注地告诉麻老太太:苏老师不在家,他又去公司找过,也没有找到。
麻老太太脸上依然很不愉快,她让杜需沙去吃饭,“我让他们给你留出来了些菜。”
盘子里放着几块鱼虾,因为冷了,上面的汤汁已经凝固,杜需沙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平静地站起来,对周围披衣坐等的大家说:“我吃好了,可以走了。”
片刻之间,他能觉出周围大家的沉闷:同情他的明显眼神;不满麻老太太的隐蔽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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