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需沙和鞠雨文的联系断断续续着,关系波波折折着,使两个人都感到疲惫。他们毕竟更进了一步:在公园里相互搂抱,但杜需沙更有亲昵动作时,鞠雨文直起身,很严肃地说:“哎!我是医生呀,我知道,这可是危险的游戏呀。”然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鞠雨文经常会低头沉思,态度冷漠。
导师通知提前开课,鞠雨文便住进了郊外的研究生院,开始了学习。开始的课程不多,有许多闲暇时间;同宿舍的同学几乎都是北方人,性格质朴;郊区新鲜空气,环境安静。这一切都让她逐渐心情放轻松了许多,她于是给杜需沙写了一封信。
信的最后写到——“这里没有城市的噪音,只有小鸟、知了的叫声,偶尔听见几声鸡鸣。庭院外的邻居,我认识了一只小黑狗和一只小黄猫。”
杜需沙有两周没有见到过鞠雨文,正在烦恼,接到信以后,觉得有一肚子的话,但又不知怎样说出来。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夜里起身回了一封信——
小黑狗和小黄猫
1
你这妄自尊大的小黑狗!
你这恃宠而骄的小黄猫!
你们的太阳是否升起?十个太阳被羿射掉了九个,剩下的这一个,又是这般地怯弱、冷漠。
2
小黑狗:若你不愿意,我会自动退出。
小黄猫:该怎样就是怎样。
侠义与豁达的精美外套里,藏着胆怯的、无奈的和苍白的脸。是不敢看掷点的赌徒,内心祈祷着希冀的数字,而手影却投在眼眶上。
3
一个是从布满荆棘的山野走来的弃儿。
一个是从笔直柔软的地毯走来的宠儿。
许久以前,他们曾在一起。小黑狗叼着一支鲜花,默默地跟在小黄猫身后。
小黄猫,视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命运之风将他们吹散。
4
南方的小黄猫,你是否知道,你是否知道?
你说:我平静,因为我平静。
在生命的山峰脚下,你的柏油马路已经结束了。
5
北方的小黑狗,你是否心伤,你是否心伤?
你说:我无情,因为我多情;我荒诞,因为我严肃;我空虚,因为我充实。
带血的故事,被岁月遗忘。
6
“美在哪里?在我须以全意志意欲的地方;在我愿意爱和死,使意象不只保持为意象的地方。爱和死:永远一致。求爱的意志:这也就是甘愿去死”——尼采
7
一个明媚的上午,天上飘着白云,地上漫着花香。
在一个围栏禁闭的草坪上,小黄猫躺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着书。
(小黄猫毕竟是一位学者。)
突然,钻进来了一只小黑狗,他带着远方的伤痕,张皇失措。
(他与那时刻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协调呀!)
8
在黑暗中行走,不免摔跤。但是,当旭日东升后,脚步怎么能够不平稳呢?
除非是瞎子。
9
小黑狗向浮云狂吠,摆动着小尾巴;小黄猫莞尔一笑。
枕着不息的河流,沉湎于白昼与黑夜的闹剧。
还有一个“危险的游戏”(小黄猫语)。
10
有开始就应该有结局。于是,有两个梦际展开:
A,小黑狗与小黄猫成为童话里的主人公。
B,以后许久的一天,小黑狗去给小黄猫寻食,吃了(确切地说是尝了尝)
几粒香味扑鼻的面包屑——却误食了老鼠药。
小黑狗挣扎着,痛苦地用头撞击着墙壁,眼睛和耳朵流着血滴。他身体开始渐渐地僵硬,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弱,腮边最后一颗泪。凝着一个光明。
11
小黑狗毕竟是悲剧主义者。
在北方时,他曾对他的伙伴说:若我死,我的灵魂就去南方,把我的心事告诉她,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九泉下安宁。
12
合唱——
鸡(领唱):哦,哦!这是他们。
合(众生灵):这是爱和死,这是爱和死。
知了(领唱):呀,呀!他们的一切。
合(众生灵):这是爱和死,这是爱和死。
小鸟(朗诵):这是哲学家心中的人,只是一个“过程”,像彗星般殁去了。
合(众生灵):这是爱和死,这是爱和死。
13
朗朗乾坤,清白世界!
信发出了半个月,仍然没有得到鞠雨文的回音,这天下班后,杜需沙在家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动身去找她。晚上,天气聚变,雨大风冷。他在运动衣服外再套紧上雨衣,穿上短靴子,拉下头盔的面罩,驾驶着摩托车,向郊区的方向疾驶着。自从工作以后,这辆摩托车他很少动过,一个原因是他不希望扎眼,让公司的人觉得他不务正业;二个原因是他为了安全,他发觉自己经常开车走神,有一回差点撞了车;三个原因是他不愿意鞠雨文过多地联想。今天是不得已,他要当面问鞠雨文一个究竟,天天把心悬在空中的日子,他再也受不了。
鞠雨文紧裹着一件羽绒衣从宿舍跑出来,满脸兴奋。杜需沙直直地站在雨里,手里提着头盔,睁大了眼睛。
“你穿羽绒衣?”
“冷得要死!”鞠雨文把脖子紧缩着。
“现在是什么季节,你也不能就穿上冬装呀。”
“咦!这里可是郊外呀,我们寝室里比外面还冷呢。你看你,也穿得不少呀。”
“那我开车带着你去附近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坐坐。”
“咱们直接回城里。”
“回城里?”
“是呀!明后两天没有课。同寝室的四个女生,有两个女生下午就被她们的男朋友接走了,就剩下我和你刚才碰见的那个女生两个人了。不过她男朋友一会儿也来接她,她男朋友坐长途车来接她,他们都是河北人。”鞠雨文笑呵呵地说,“她进到寝室里叫我说:你男朋友正在外面等你,让我叫你哪,好了,咱们这个宿舍里,每次留守到最后的那一个独孤人都是你,今天完了,终于不是你了,是我了,呵呵!”
杜需沙把雨衣披到鞠雨文身上,去推摩托车,鞠雨文眼睛发着亮,还在说着。
“她男朋友我见过,长得特别高,比你高一头,可是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鞠雨文,你男朋友长得真高,比我朋友还高,身高肯定在一米九吧。我真不知道她怎么看的!嘿嘿!”
“她眼睛肯定不怎么样。不过,天黑咕隆咚的,我今天开车,又穿着靴子吧。你告诉她我没有那么高。”
“干什么说你没有那么高!说你高还不好呀?”
两个人披风带雨地回到了城里,在鞠雨文附近,杜需沙找了一家小饭馆。鞠雨文被冻得脸色发白,搓着双手坐下来。杜需沙点了几个热菜。
“我们要点白酒喝吧。”鞠雨文说。
“什么?”杜需沙吓了一跳。
“一个小瓶的。”
这里没有小瓶子的,杜需沙索性要了一大瓶子白酒。鞠雨文端起酒杯,眨着眼睛,用舌头尖添了添,然后吐着辣气。
“在上海的时候,有一年中秋节,上海的同学都回家了,寝室里就剩下我们外地的几个女生。闻蕙到外面买了一瓶葡萄酒,晚上,我们几个偷偷地跑到实验室里,几个人把一瓶酒喝光了。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喝酒。”
“我没有酒量,基本上就不喝酒。”杜需沙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兜里把烟盒放到桌子上。
“吸烟不如少许地喝一点酒。少喝些酒有利于血液循环。吸烟损害心肺功能,还影响心脑血管、消化道和破坏呼吸系统免疫机制,还有致癌作用。长期吸烟人比不吸烟人:肺癌发病率高10-20倍、喉癌发病率高6-10倍、冠心病发病率高2-3倍、气管炎发病率高……还有被动吸烟的危害呀……”
“我抽得少。”杜需沙打断她的话。
“一支少吗?一支香烟所含的尼古丁就能够毒死一只小白鼠呢!现在国外,吸烟的人越来越少,吸烟的都是一些文化程度低的人。”
“我只是因为应酬朋友或者客户,自己不上瘾。”杜需沙一边说着,一边把烟盒往裤兜里装。
“你吸一支吧。”鞠雨文态度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每天吸烟很多。”
“哦?我在你面前可没有抽过烟呢。”杜需沙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扭头把烟雾向远处吐去。
“我早就知道的!你第一次去上海的时候,你的身上和你的嘴巴里都是浓烈的香烟气味。你的吸烟史一定不短,如果一时戒不掉,你就控制少吸。”
酒喝了一杯,菜吃了二盘,烟吸了三支,就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哎呀!你得回家了。”杜需沙紧张地站起来。
鞠雨文父母对她晚上回家的时间有着严格要求,必须十点前。上个月的一天晚上,杜需沙和鞠雨文一起看电影,谁知道那电影很长,散场时候已经十点了。两个人急忙地向回走,到了部队大院门口的时候,见两个老人正站着四处张望,鞠雨文叫了一声“爸爸,妈妈!”就跑过去。两个老人拉着女儿就进大门,同时,一起回过头,对杜需沙投来愤怒的目光。
鞠雨文坐着没有动。
“走呀。”杜需沙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不是有一处你自己一个人能够住的地方吗?”鞠雨文问。
“有呀。我妈单位的房子。”
“我今天不想回家了。”
“啊?”
“我和你一起去那里吧!”鞠雨文冷静地说。
深夜,看着沉沉睡去的杜需沙,鞠雨文反复地叹出声来:“完了!终于完了。”她想着自己的少女人生已经一去无返,眼泪把枕巾都打湿了。
第二天早晨,看着鞠雨文神态轻松地去回家,杜需沙转身骑上自行车,愉快地去上班。杜需沙怎么能够想到——翻了天一般的大事,下午在他家里发生了。
杜危然刚刚下班进门,谭悟及正准备做晚饭,有人敲门,“杜需沙家住这里吗?”声音很生硬。杜危然去开门,门外两个严肃的老人自我介绍道:“我们是鞠雨文的父母。”杜危然点头哈腰地把鞠雨文父母请进客厅,连忙去叫厨房里的谭悟及。
谭悟及套着围裙,一进到客厅,就感觉到气氛不对。鞠雨文父母面无表情,头发花白的鞠母眼睛里带着怒,瘦弱的鞠父军衣外套着厚厚的坎肩,被鞠母搀扶着坐下,紧绷着苍白的脸。
“哦,是雨文的父母呀!一直没有机会见,我和老杜工作忙,我……”谭悟及微笑地说。
“我们是来找杜需沙的。”鞠母打断谭悟及的话。
“需沙还没有下班。唉,需沙的公司经常加班,而且呀,需沙这孩子要强,也经常在外面学习……”
“你们知道不知道,杜需沙可是太不像话了!”鞠母气愤地说。
“哦?”谭悟及愣了一下,马上又平静下来,“需沙可是一个乖孩子,上学就是品学兼优,我们的孩子我们了解。他和你们家雨文交朋友,我们也是知道的……”
“交朋友?杜需沙和鞠雨文昨天晚上都住在一起了!”鞠母浑身气得抖动着。
谭悟及收住笑容,看了一眼杜危然,杜危然咬着下嘴唇,望着天花板。
“如果这样的话,等需沙回来,我和老杜要问问他。就是他们两个人有感情也应该……”
“有什么感情?”鞠母冷笑着说。“只是中学普通的同学,快十年没有见到过,杜需沙就跑去上海,到现在才几天。”
“雨文妈妈呀,要我说,现在年轻人的有些事情,咱们这个年纪的人搞不懂。他们不像咱们年轻的那个时代了,像我和老杜结婚前,还要给组织写申请报告呢。呵呵!现在不一样了,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和老杜都是搞翻译工作的知识分子,对孩子就相对理解。我也知道,你们是军人嘛,对孩子都是按照部队的纪律和要求管理。”
谭悟及笑模笑样地说着,心里却在骂着人。她曾经多次在家里说过,今后有三种家庭的人,自己的孩子不能嫁娶:做戏子的、跳舞的和当兵的。
“我和老鞠是属于部队的,我是军医,老鞠一直是担任编辑工作,因为身体不好才离休的。我们可不是粗鲁地管孩子,我们必须保护鞠雨文。别看鞠雨文这么大了,她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她懂什么,在认识杜需沙以前,鞠雨文都胆小得不敢自己出门。她不像杜需沙有那么多经历,要不是杜需沙,鞠雨文根本不可能在外面住。”
“需沙他才多大?也是一个这孩子呀。你看他装得像个大人,外表好像挺成熟的,其实很单纯,我做母亲的还不了解。过去呀,是有一些女同学曾经找过他一起学习,那些女孩子都是功课很好的,人长得也好,家庭也是领导干部。但是我和老杜找需沙谈话,告诉他,他当前的任务是学习和工作,不能太早谈恋爱。我们需沙很听话,马上就不再和那些女孩联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们一开始就反对鞠雨文和杜需沙交往。除了没有基础以外,鞠雨文现在刚开始读研究生,她怎么能够分心。”
“也有学业和生活都好的。”谭悟及抿着嘴说。
“自从杜需沙找鞠雨文以后,她哪里有心思学习,我看她本没有办法去读书了。杜需沙约她出去,每次都很晚不回来,害得我们全家睡不了,老鞠身体有病,就不能超过九点休息,着急得跟我一起去外面找。昨天可好,杜需沙把鞠雨文从研究生院里就带出来了,拉着她就到了你们家,还发生那种事。”
“雨文妈妈,他们都是一样年龄的人,谁也不可能强迫谁做什么吧?”谭悟及强忍着恼怒,压着声音,保持平稳的口吻说。
“那你就问问你自己的儿子了。”
“你说这些没有的干什么!”鞠父对着鞠母吼了一声,板着的脸上显得很烦躁,“这个鞠雨文也是不听话!你没有教育好她,你知道不知道。”鞠母立即低下头,不吭声了。
“现在哪,在这个事情发生后,这个关键的问题是——”鞠父用浓重的南方口音,拉着长声说,“我们担心鞠雨文被欺骗!所以,我们要找杜需沙谈一谈。第一,他与鞠雨文是什么打算,如果没有什么打算,就不要继续相处了,我们也要相应处理这件事情;第二,如果还要好下去,我们要教育鞠雨文,你们也要教育杜需沙,不能总是见面,更不能这样在一起,不能影响鞠雨文完成学业。鞠雨文研究生毕业后,他们就应该结婚,结婚以后,就不是我们家长再管的事情了。”
“是呀,是呀,老鞠说得对,雨文学业应该是第一位的。我们要教育杜需沙。”杜危然把眼睛从空中终于移下来,点着头说完,然后,偷偷看了一眼谭悟及。当他看到谭悟及不满的眼色后,马上又把目光投向上空。
“那杜需沙对鞠雨文也得有一个保证吧。”鞠母看着鞠父说。
“保证?”谭悟及保持着勉强的笑意,眼光带着不快,“什么时候都需要孩子们的两相情愿,哪个孩子能够单方面保证什么?”
“现在不是杜需沙做了昨天的事情吗。”鞠母扭着头说。
“需沙昨天怎么了?事情总得搞清楚再说呀。”
“这不是明摆着吗!”
“明摆什么了?需沙他还能……”
“妈!你别说了”杜需沙打断了谭悟及的话。
客厅门口站着神态拘谨的杜需沙,身后是战战兢兢的鞠雨文。
杜需沙下班回家,当走到离楼前不足十米时,黑暗处一个人如幽灵般现身,拦住了他,那就是鞠雨文。鞠雨文眼睛红肿,目光惶恐,头发凌乱,告诉着杜需沙:从上午回到家一直到刚才,父母都在与她谈话……。杜需沙顿时头脑发空,身体不由摇摆,如梦一般。
马上,鞠父和鞠母上下去看杜需沙;杜危然和谭悟及左右去看鞠雨文。鞠父和鞠母都觉得杜需沙与他们脑海里的形象迥然不同,并没有反感;杜危然看了一眼就知道鞠雨文还是一个学生,只有谭悟及大失所望。
谭悟及对鞠雨文第一影响就很糟。看着灰头土脸的鞠雨文,她真不明白她就是儿子不顾一切追求的人。还以为是一个天仙呢,否则杜需沙怎么舍得抛弃蔚青青,怎么会这么疯狂。看她相貌平淡,表情呆滞,还戴一副大眼镜,我是最不喜欢戴眼睛的人了,无论男女。唉!儿子是昏了头,走了眼,还是图她什么?学业、人品、性格……到底是什么呢?谭悟及难掩失望的眼神,但是还是对鞠雨文点了点头——为了儿子,现在不能失态。
“你们两个人对今后是怎么计划的呀?”鞠父和善地问。
“下周结婚。”鞠雨文小声地说。
“什么?”父母四个人同时睁大八只惊愕的眼睛,异口同声着。
“我们准备下周日结婚。”杜需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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