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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师范大学的大院，孙君止说要回家换件衣服，就先下了车。他指着远处的宿舍楼说，那栋灰楼，旧了吧唧的那个，一层，右手第二家，就是李并家，你们先接上他，我随后赶过去。

小汽车朝孙君止指的方向继续前进。靠近灰楼前是一条小路，两侧都挖有沟，土就沿路边堆着，使得路更加狭窄，小汽车只能勉强通过。小汽车正开向小路，同方向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戴着一副白眼镜，书生气十足，一手扶车把，一手抓着两瓶啤酒，也正准备进入这条小路。这时，白眼镜放慢了骑速，看着小汽车；王二笛降低了车速，看着白眼镜。小汽车和自行车都慢慢地滑向路口，几乎并行着。

“快走呀！你愣着干什么？”李别龙着急地对王二笛说。

王二笛猛加油门，小汽车突然加快冲进小路，就在此时，白眼镜已用力蹬着自行车，抢着进入了，小汽车和自行车贴在一起。杜需沙“啊”了一声，小汽车擦着自行车通过，碰出响声，白眼镜和自行车一起侧倒在土堆上，白眼镜仰天躺着，一手高举着两瓶啤酒。

小汽车一停，李别龙从车门跳下来，指着白眼镜大声骂着：“操你个妈的！你是急着找死呀？”

白眼镜已经站起来，无奈地看了李别龙一眼，低下头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土。

杜需沙叫着李别龙：“走了，走了！”

王二笛双手扶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嘴张得很大，已经是一身冷汗。

灰楼是学生宿舍楼，学生们出出进进，乱乱哄哄，很嘈杂。学校因为职工宿舍紧张，就安排像李并这样的年轻职工，有几家人也住在里面。李并的家只一间，不足十平方米，家具简单：一张木造的双人床，一组塑料的衣橱，一架满书的书柜，一套折叠的圆桌和椅子。因为空间小，折叠的圆桌平时并不打开，合起来靠墙立放，此时，已经被支开，摆在门和双人床之间。李并正与两个朋友喝酒，李并和一个朋友坐在床上，门前的椅子上坐着另一个朋友，旁边还空着一把椅子。当李别龙来的时候，坐在门口的朋友站起来，再把椅子拿开，李别龙才能走进来。

李并见到李别龙很是惊喜，请他坐下来，李别龙则站着，告诉李并来的原因。

门又被推开，白眼镜拿着两瓶啤酒侧身走进来，头发上满是尘土。李别龙和白眼镜四目相对，都不由大吃一惊。

“他，他是你的朋友呀？”李别龙眼睛睁大，问李并。

李并说：“是呀！他们都是我大学同班同学，跟老孙也是同学呀。他们三个人研究生毕业后，去年都留校工作了，今天是一起找我来喝酒的。”

“哎呀！误会了！”李别龙转身对着白眼镜鞠了一躬，说：“刚才多有冒犯，我给你道个歉！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李并的朋友呀。实在对不起了！怎么样，没伤着你哪里吧？”

白眼镜有些腼腆，轻声地说：“没事，没事的。”

大家听过刚才发生的事情，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李别龙招呼说：“李并，那咱们走吧？”

李并惊问：“现在？”

李别龙说：“马上走！需沙和老孙都在车上等着呢。”

“不行！”坐在床上的朋友对李别龙说：“哪有你这样的！你没看见我们正在喝酒吗？”

李别龙身体前倾，抱歉一笑，说：“时间来不及了，我们约好了事。”

坐在床上的朋友不高兴地说：“我们今天喝酒，那可是好几天前就约好的了。你不能突然来了，说让李并走，就把他叫走。李并走了，我们怎么办？李并，你不能走！”

李别龙直起身体，一手叉腰，眉头皱起来问：“哪你说怎么办？”

坐在床上的朋友一指桌子说：“我们得把酒喝完了呀。”

桌子上，一瓶白酒有半瓶，几盘凉菜还剩大半，看样子他们刚喝不久。

李别龙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另一只手抄起酒瓶，把茶杯倒满白酒，端到嘴边说声“我干了！”一饮而尽，然后说，“行了吧？”

坐在床上的朋友满脸困惑：“你……你这是干什么？”

李别龙索性提起酒瓶，举起来说，“我喝光！都是我不好，算我给你们都道个歉。”就一口气，咕嘟咕嘟，将瓶中剩下的白酒吞尽。然后，他把手反过来，瓶口向下，同时，放松脸部的肌肉，哈出一口气，再将酒瓶用力放到桌上，对李并说，“我到车上等你！”就出了门。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李并说：“我先去去。你们哥几个不要动，继续喝你们的酒。我老婆一会就下班到家，她陪你们。我争取快点回来，然后咱们再接着喝。”

服装设计师是一个小伙子，身材高大，满身香水味道，裤子紧箍着屁股，走路前脚掌着地，说话慢声细气，小拇指向上翘着，尤其是那一脸的阴柔气质，让杜需沙很反感。但是，杜需沙始终保持微笑，认真倾听，态度十分客气。

服装设计师描绘着蓝图：成立一家时装公司，注册一个自己的品牌，自己进行流行时装的设计，再承包一个服装加工厂，进行批量生产……。

杜需沙问：我们怎样与您合作？

服装设计师回答：我以自己的设计技能作为投资，负责时装公司的设计、市场和经营，我个人占公司的一半股份；你们以资金作为投资，负责时装公司的全部开办费和流动资金，你们占公司的另一半股份。

杜需沙问：一共需要多少投资？

服装设计师回答：二十六万，至少！

杜需沙说：“清楚了，谢谢您！我们回去大家商量一下，有什么问题尽快再与您联系。”

李别龙说：“这样还不行呀！刚才你谈了半天，都是讲你自己的服装设计理念，这些我们不懂，你懂就可以了，要不我们找你干什么？我看你现在缺少的是市场分析和赢利预测，这才是我们最关心的呢。所以呀，你得马上写一个可行报告，把这些东西写全了，你要清楚地告诉我们，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赚到钱，要不我们投资干什么？你这一两天别的什么都别干了，就抓紧写这个报告，写好后，马上交给我们，我们要审批一下。我们这四个人，就相当于一个董事会，你就相当一个要应聘的总经理，知道吗？我们要决定是不是用你，还有是不是投……”

杜需沙嘴上大声地说：“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不好意思，占用了您这么长时间了。再见！再见！”同时，在脚下，狠狠地踢着李别龙的鞋。

大家上了车，车门还没有关上，杜需沙就对着李别龙发着火来。

“你怎么能够那样对人家讲话？”杜需沙显得十分恼怒。

“那样说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李别龙吃惊地问。

“你还说怎么了？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你这是干什么！”杜需沙大声地说，“我不是没有提前告诉你，他可是路子中的亲戚呀！”

李别龙说：“没事！”

李并劝道：“既然不是直接认识的人，需沙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杜需沙更急地说：“正是因为不是直接认识的人，我才在意呢；如果是直接认识的朋友，我也许就不在意了。你知道，这多给子中丢面子呀！”

孙君止插话说：“他用的香水味道不错，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过程忘记问了。对了需沙，你对这个项目感觉怎么样？”

杜需沙说：“不行。咱们做不了。”

李别龙问：“为什么不行呢？我感觉那小子又点本事，说得头头是道。咱们怎么做不了？”

杜需沙说：“二十六万！我没有这么多钱呀。”

李别龙说：“不就是二十六万嘛！你一个人掏不出来，咱们大家一起凑一凑，那不是就有了。噢，我知道，老孙和李并现在肯定没有钱，我李别龙可以跟你一起拿这笔钱呀！”

孙君止和李并都苦笑着说：“钱的方面，我们还真帮不上忙。”

李别龙说：“没关系，我和需沙两个人一起出！”

杜需沙说：“咱们俩的钱也不够。”

李别龙问：“你有多少钱？你所有的钱。”

杜需沙说：“十二万，这是我全部的了。可是，这里面有一部分，我还要用于办计算机公司呢。”

李别龙说：“那我再算算我的钱：我在家里伍紫芳手上有一万九；借马奇迪六千，借张志五千，借左越江一万，借……；再加上装修尾款，东城一家欠八千，朝阳那一家欠两万一呢，操，欠了我一年多了！宣化欠……，你看看，我能出十万，不，是十一万！对对对，还有呢，我明天去签一个装修的合同，马上又能收到一笔三万整的预付款……”

杜需沙说：“别龙，你别算了，你这么算就不对！你家里的钱，你过不过日子了？你借出给朋友的钱，还有人家欠你装修的钱，你想收回来就能够收到手？客户给你做工程的钱，你不买材料了？你不给工人发工资了？你就算，你马上能够拿出来的，而且一年之内可以不用的钱，有多少？”

李别龙说：“四万左右……这样吧，我肯定能出七万！工程材料我可以先赊帐，工资晚发几个月也没问题。”

杜需沙说：“好好，就算你出七万，再加上我的，一共才十九万，那还差七万呢。”

李别龙说：“咱们俩可以去找朋友借呀。你要是不好意思去借，那我去借，我李别龙负责把这七万借到，咱们借用一年，怎么样？”

杜需沙说：“不是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事。我问你，借到这七万以后，一年后到期的时候，咱们拿什么还？”

李别龙大笑起来，眉毛挑着，情绪激昂地说：“一年的时间呀，我们还挣不出这七万块钱？需沙呀需沙，要不大家都说你越来越胆小了。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自信了？你想想呀，咱们这一年就不挣钱了？我就不挣钱了？你就不挣钱了？时装公司不挣钱？我的装修不挣钱？你的计算机不挣钱？我问你，你拉着老孙一起，为什么办计算机公司？你不会只是想为人民服务吧？你不会以为老孙是吃干饭的，不会挣钱吧？咱们如果一年还挣不出这七万，那咱们就不应该出来混！唉！你杜需沙不是这样的人呀！以前可是你跟我讲的：做人要有勇气，做事要有胆略，什么事情都不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要敢于冒险。可是，你现在怎么这么瞻前顾后的呀？我现在，当着咱们四个人的面，郑重地说一句话：半年内，咱们肯定能还上这七万，如果还不上，由我李别龙一个人负责还！行了吧？”

杜需沙闭起眼睛，摇头叹气道：“别龙呀，钱还没挣到手，就已经被你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