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天,李别龙和马奇迪已经离开了广州,回到了北京。
一个月前,在大街的洗澡堂子里,马奇迪偶然结识马老板。两个人光着身子,一边在热水池子里泡着,一边聊天。
马老板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又大又厚,右手的指头上戴着三个金灿灿的戒指:中指上的是宽宽方形,中间镶嵌一颗绿宝石;无名指上的是鼓鼓圆形,点缀着一颗红宝石;小指上的是小巧玲珑,刻有着花纹。
马老板告诉马奇迪:自己是南方人,在家里开有一家两层楼的超市。这次是第一次来北京,看看有什么生意好做,另外,准备采购一批商品带回家去卖;马奇迪心里欢喜,马上就对马老板说:你真有命,遇到我了!全北京市数咱哥们我最熟悉,你想做什么生意,我都能够给你找到人,全包在我身上。
两个人在热水里泡了一上午,都被热气蒸得有些头发昏。马奇迪就找了一个盆堂的单间,让马老板躺下休息。马老板招呼着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披着浴巾,不穿浴室的拖鞋,光着双脚,露着屁股就连忙跑过来。
“去,把我的皮包取过来。”马老板命令道。
小伙子小跑着到外面,摘下手腕上套着的钥匙,打开自己的存衣柜子,拎出一只黑皮包,马上就跑回来。
“取出两包香烟,送给我这位朋友。”马老板躺在床上,动也没动。
小伙子从皮包里拿出两包香烟,低着头送到马奇迪手中。
“你出去等吧。”马经理眼皮不抬,向外面摆了摆手。小伙子唯唯诺诺,马上就出去了。
“马仔!你的马仔?”马奇迪手指着外面的小伙子说。
“不是的。怎么能叫马仔呢?他是我公司的职员,我的助手。”
“那就是马仔!”马奇迪笑起来,撕开香烟盒,递给马老板一支。
“我不吸烟。”马老板客气地回绝,“我也不懂香烟,我们当地也没有好牌子的香烟。我带的这种香烟,可能还不如你吸的那种烟好。不过哪,这种香烟在我们当地是最贵的了,出门前买一些带在身上,送给朋友尝一尝吧。”
过了中午,马老板请马奇迪到外面的饭馆吃了一顿便饭。结帐时,马老板一手拉住要起身的马奇迪,对着马仔很生气地训斥着:“你坐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付钱!一点规矩都不懂!”
马仔提着皮包就去结帐。而且,马奇迪注意到,在吃饭的整个过程中,马仔一直把皮包抱在自己的怀里,连饭都没有吃几口。
“马先生,有一个事麻烦你一下。”马老板对马奇迪说,“北京我们不熟悉,请你帮我们找一家宾馆住下。我这个人只喜欢工作,住不是很讲究,随便找一家干净的宾馆,只晚上睡个觉嘛。最好离你家近一些,我们联系起来方便一些。”
“住什么宾馆呀?”马奇迪把眼睛一瞪,“就住我家去!”
“那怎么可以。”马老板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我不能打扰你家。”
“你听我说呀,马老板。”马奇迪死死地拉着马老板的胳臂说,“我家里两间房,就我和我媳妇两个人住,小孩在姥姥家住,周末才回来。你就一个人住里间的大床上,我和你的马仔住外间,我让我媳妇回小孩姥姥家住。我还跟你说,我媳妇可爱干净了,床单什么的,那都是每星期必洗一次,家里比宾馆卫生多了。还有哪,你不知道,我媳妇特别会作饭,炒的菜,比这个饭馆炒的香多了。我让我媳妇每天一早就过来,把饭给咱们做好了再去上班。她下了班,先过来把晚饭做好,然后回小孩姥姥家。让你住在我家绝对比住宾馆舒服,咱们还不花住宾馆的冤枉钱。怎么样?”
马老板见盛情难却,便迟疑地说:“那样多不好。如果要住你家,你可是要答应我:我一定要付钱给你的呀。”
“你这不是骂我吗!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那他妈的咱们俩还是朋友吗?”马奇迪很生气地说,“你姓马,我也姓马,五百年前咱们俩还是一家子呢。”
当马奇迪带着两个陌生人回到家,并且告诉媳妇,这两个人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当时就把媳妇吓了一跳。媳妇正带着笑脸,忙着沏茶,一下子呆住了,手里提着的开水壶一歪,洒了一桌子。
马奇迪把媳妇叫到屋外,窃窃私语了半天。见媳妇脸上还带着疑虑,便把眉毛一立。
“就按我说的做,听见没有!”马奇迪严厉地说,“你就像对待我爸爸一样伺候着他。”
马老板带着满脸的歉意走出来,很礼貌地对媳妇说:“你看,多不好意思。我就说,我们还是住宾馆方便……”
“你又来了!”马奇迪把马老板往回推着,回过头对媳妇喊:“去呀,你去街上买菜去,晚上作饭。”
马老板忙回头招呼着马仔:“去拿五十元买菜。”
媳妇把手张开着,里面是马仔放上去的钱,眼睛看着马奇迪,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马奇迪冲着媳妇,一只眼眨了一下,媳妇才把钱攥在手心里,提着布篼子,出去买菜了。
见事情安排妥当,马奇迪跑到门外的小卖部,拿起公用电话,呼叫李别龙。
李别龙正在家里独自喝酒,听着伍紫芳发牢骚。伍紫芳怀孕一个多月,竟是刚才方知道。伍紫芳抱怨的是,近些日子来,自己一直不舒服,跟李别龙说了多次,李别龙都无动于衷,只说她休息不好。今天早上,伍紫芳呕吐不止,李别龙从外面打牌回来,倒头便睡,不等说话,已经鼾声大作。下午,实在难受,伍紫芳自己走到医院,才查出是妊娠反应。回家后,伍紫芳叫醒李别龙,流了眼泪。李别龙抓起一瓶酒,一边喝,一边劝慰着。这时候,BB机响起来,李别龙拿起一看,告诉伍紫芳:迪子找我,我去回一个电话,回来再说。穿衣出门,去路边的公共电话房。
“别龙,咱们哥们发财的机会来了!”马奇迪压低着声音,却兴奋地走调。
“……”李别龙在那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款,一个真正的款爷……。”
“你丫喝酒了吧?”李别龙听了半天,只觉得马奇迪情绪异常。
“操你大爷的!你马上过来,自己见见马老板,晚上在我家一起吃饭。”马奇迪说完就挂上电话,一溜烟地跑回家。
李别龙见到了马老板,觉得马老板的确很有些风度。
马老板南方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留着一撮小胡子,头发整齐地中分,穿着紧身的西服上衣,领带扎得结结实实,身材不高,却总是腰板很直,带一副金边的平光眼镜,说话不多,总是很严肃,好像随时在思考着什么。
大家一起吃晚饭。晚饭很丰盛,蘑菇炖鸡、糖醋鲤鱼、青炒虾仁、红烧排骨……十几盘菜,李别龙一边喝着酒,一边夸奖着马奇迪的媳妇。
“你媳妇的手艺可真不错,比我们家伍紫芳做得好吃。”
“胡说!还是伍紫芳炒菜好吃。”马奇迪端着酒杯说,“你要觉得我媳妇作饭好,那咱俩就换媳妇,你把她带走。”
“行呀!这可是你说的呀。”李别龙扭头对马奇迪的媳妇喊着,“一会跟我一起回家。跟这个吃不出好赖的人一起过,这么多年多委屈你。我就纳闷:这水深火热的日子,你究竟是怎么坚强地熬过来的呀。”
大家全都笑起来。
马老板站起来,走到李别龙身边,双手举着酒杯,对李别龙说:“今天能够认识李先生,我很高兴,希望李先生多多帮助,我们大家一起合作,一起发财。”
“马老板,您真是痛快人呀!”李别龙素来受不得别人的好,见马老板如此谦逊,心里很是感动,也站起来说,“我们也一直想找一个机会,今天迪子碰上您,我又认识了您,这都是老天安排的。咱们一起计划计划,看看怎么能够帮上您。不知您来北京,准备做哪方面的生意,或者采购什么东西?”
“生意嘛,只是考察一下,看看我能够做什么。同时,准备采购些电子产品,带回商店卖。”
“马老板,你带了多少钱呀?我们好帮你联系多大的生意。”马奇迪问。
“钱嘛,不是问题!”马老板说,“只要是有能够赚钱的生意,我带的钱如果不够,可以马上让公司汇过来。”
李别龙和马奇迪相互会心地看了一眼。
说话间,媳妇把里间的双人床,换上了新床单、新被罩和新枕套,这些都是她压箱底的东西,虽然让生人睡在她夫妻俩的床上,她心里很别扭。她还拿出了的新脸盘、新毛巾、新香皂和新拖鞋。然后,她到外间,把单人床和沙发上都铺上了单子,摆上了枕头和被子。看大家已经吃完饭,她就收拾桌子,先把桌子擦干净,再重新沏了一壶茶,给每一个人的茶杯里添加,接着就去把盘子碗筷洗刷干净。最后,她又烧了一铁壶的开水。
“迪子,我走了,开水在外面厨房的地下。”媳妇拿起自己的包,“马老板,你们坐呀,明天早上我过来给你们作饭。别龙,再见。”
“哎!你今天不跟我回家了?”李别龙一脸认真地说。
“德行!”媳妇脸一红说,“回头我告诉你们家伍紫芳。”然后。笑着出门就走了。
当夜,趁马老板睡觉,李别龙和马奇迪到外面商量着。
“明天开始,你让张志把车开过来,咱们领着丫的满北京跑,找地方。你多煽乎煽乎,让丫觉得能赚钱,丫的肯定就投资,开一个酒店或者歌厅什么的。丫的一个老南蛮子,北京也不熟悉,就得咱们哥俩来经营。”马奇迪说。
第二天一早,李别龙坐着张志开着的出租车就到了。马奇迪他们刚吃完饭,马奇迪在门口吸烟;媳妇刚刷完碗,正着走出门,急匆匆地去工厂上班;马老板用一把小梳子,悉心地梳理着耳朵边的头发,马仔站在他面前,小心地举着一面小圆镜,替他照着。见车到了,马老板把小梳子放进衣服口袋,双手紧了紧领带扣,马上向李别龙致意着;马仔提着皮包,跟着后面。
五个人坐满座位,汽车就开走了。
一连八个白天,他们转了十多间餐厅,去了二十多家公司,看了三十多处房子,访了四十多个人。马老板只是认真地听,仔细地看,不时地点头,却从来不置可否。急坏了马奇迪,忙和李别龙私下嘀咕着。
“你说,马老板这丫的,现成的转让餐厅看了,能开酒店的房子看了,他不吭气。带他的去了那么多公司,见了那么多人,谈了那么多生意,那么多项目,他不表态。操蛋!他到底想做什么生意。”
“也许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投资的事情,只是各处瞎看。”李别龙说,“他来北京的首要任务是进货。从明天起咱们领他去熟人的公司,如果谈成,咱们两边收点好处,也不白忙活。”
于是,又一连八个白天,他们去了许多商店和公司,看了不计其数的商品。马老板还是不露声色。马奇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跟我预想的不太符合,再看看,再看看。”马老板沉稳地说。
就这样,快一个月了。
马老板被奉为上宾。早晨醒来,媳妇已经把饭菜做好;上午出门,张志的出租车像专车一样;中午吃饭,总是李别龙抢着付钱;晚上回家,桌子上摆满酒菜;晚饭以后,就是打麻将娱乐。
马老板也很自觉。早晨起来,自己把被子叠整齐,然后,去仔细地洗漱,用完的毛巾都搭得平整;每次见到媳妇,总让马仔拿出几十元买菜钱;打麻将的时候,虽然每次输赢在几十元左右,他都心不在焉:赢了,钱就放在桌子上不动,输了,马上就让马仔从皮包里付;有一天,马仔光着脚在屋里的地上走,马老板用家乡话把他好一顿骂,最后,让马仔去洗自己的被单。
可是,关于生意的事情,北京市里都跑遍了,马老板依然什么都没说。李别龙和马奇迪都焦躁起来。两个人到小酒馆里喝闷酒。
“我他妈的真贡不起了。”马奇迪愁眉苦脸地说:“前天我媳妇从小孩姥姥那里又借了六十块钱。”
“是呀,这么下去不是一个事呀。”李别龙心烦意乱。这一个月来,李别龙的花费比马奇迪还要多。
“昨天下午,人家业务员介绍的时候,丫的好像坐在那里睡着了。”
“你说这马老板到底有没有钱呀?”李别龙突然问道。
“有一个两层楼的超市呢……,你看丫的那个皮包,金表,还有钻戒。”马奇迪肯定地说。
“我记得他说过,要采购电子产品呀。明天晚上我让需沙过来,跟他聊聊,也让需沙看看这个人。”李别龙说着,从身上拿出一百元钱,“迪子,你拿着,别让你媳妇为难了。”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