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小伙子人不错,今后能有前途。”
走在路上的杜需沙,想着吕教授的话,心里充盈着自信。
不觉之间,那个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在他心里响起——那个乡下的预言。
杜需沙从一个普通顽童到一个特质少年的飞跃,就在乡下的一年里。
去乡下于姥姥家的路,杜需沙很熟悉。自从姥姥葬在那里以后,妈妈经常带着他和姐姐,去给姥姥坟添土和烧纸,顺便给于姥姥送去些粮票;于老八有时进城的时候,会给杜需沙家捎带些新收获的老玉米和蔬菜。
杜需沙沿着公共汽车的路线:从和平里开始,按照18路的线路走,先到达小关,再按照58路的线路走,就能够到达大屯。出小关就进入了农村,到大屯这一路,风景很好。不宽的道路很长很长的,望不到尽头,道路上很少有车辆通过,暗红色的公共汽车上只有几个乘客,马车慢悠悠地走着,赶车人在车上打着盹,几乎没有行人,道路安静又干净,道路两侧是高大的洋树,树叶在风中哗啦啦地响,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农田,田里零星地有农民在劳作,远处有农家的房屋,房上的烟囱炊烟浮起,阳光明媚,天空晴朗,空气清新,在这条路上,杜需沙骑着绿色的自行车,迎着太阳,听着鸟叫,享受着这氛围,远离开那个院子,心里无限地快乐和轻松。
过大屯车站站牌,路边就是个小煤场,从煤堆后向右手拐是一条的土路,土路穿过田间,很窄也不平,沿这路骑下去,大约不到三分钟的工夫,就是有许多房子的村子,村子左手第三个房院就是于姥姥家。
于姥姥家院子门口外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栓着一只白色的山羊,树阴下有一口井,用旧铁皮盖着井口,院门开着,几只杂色的鸡走出院子,在地上啄啄捡捡地寻食,院子的围墙是石头磊起来的,大门已经褪没了色。院子的地面是土踏实的,一边是鸡窝和羊圈,另一边是当柴火用的秸秆堆和放置农具等杂物的草棚子,正面一排就是三间瓦房和一间土坯房,窗外的台上晒着玉米,一只瘦黄猫懒洋洋地趴在玉米上。
房里传来于姥姥训斥的声音:“我打死你,你这祸害东西的小王八蛋!”
从房门里先匆匆地跑出一只小黑狗,低头耷脑的,后面接着出现于姥姥,一手端着一只破了口的碗,一手反持着笤黍。
杜需沙忙叫:“于姥姥!”
于姥姥抬头一看,惊讶地说:“哎呀,我的大孙子来了。”然后,向杜需沙身后探望着,“你妈妈呢?你姐姐……。”
杜需沙对于姥姥说,只是他一个人来的,因为爸爸妈妈出差,让他自己到这里住一段时间。
“你自己从家里来的吗?这么远的路,没有人送你?”
“爸爸的一个同事陪着我骑车来的,那个大人把我送到村口就回去了。”
“哦,我说嘛,你这么小的孩子出来,你妈妈怎么也不能放心啊。”
于姥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窗台,拉起杜需沙看着,说:“我的大孙子可比以前瘦多了,怎么也黑了呀。”
瓦房一进门是一间堂房,正对着是张方桌,桌面上有一盏玻璃罩的煤油灯、一只粗瓷茶壶和三只暗红花的玻璃杯,桌子上方墙上挂着毛主席的印刷像,紧靠门的左手地下是个灶台,下面烧着秸秆,上面是一口大铁锅,锅里烙着贴饼子,右手是一口酱色的大缸,水上浮着黄色的瓢,地下是一个扁担和两只铁皮水桶,旁边脸盆铁架上是洗脸盆,架子上搭着一条发黑的毛巾。堂房两侧是另两间房的门,左边的屋子是于姥姥老两口居住,右边的屋子是于姥姥的儿子小六住,房间里从靠窗开始到门头是土炕,铺着席子,席上卷着被褥,靠墙是家具,于姥姥住的那屋有个柜子,小六住的那屋有个老式的木头长条桌,上面摆着一个裂了纹的瓷瓶,瓶子上面绘着两只彩色的鸟,瓶子里面插着一束塑料花,已满是灰尘。靠于姥姥住的屋子外,是一小间土坯房,单独开门,没有窗户,屋里阴暗,地下堆着生火用的玉米芯和劈柴,还有一袋玉米面。
“我住那里就行。”杜需沙指着土坯房。
“瞎说!”于姥姥把笑脸一拉,“你这是骂你于姥姥呀。你于姥姥家的条件虽然比不了你们家,但你来于姥姥家住,于姥姥就是自己屈着,也不能屈着你呀。说着,于姥姥拉着杜需沙进了小六的房间。
“你就住在这儿,用小六的铺盖。小六去公社挖渠,是公社组成年青突击队,要挖好几个月呢,他一般不回来,他要是回来就让他去别人家住。你妈妈让你这个宝贝儿子来于姥姥家,于姥姥我高兴呀,姥姥晌午给你炒鸡蛋吃……。哎,我的大孙子,你洗个脸吧。”
于姥姥倒进脸盆里半瓢水,晃了晃洗盆,然后把水泼到院子地上,又舀了满满一瓢水到脸盆,再把毛巾放到水里,就招呼杜需沙,“来洗脸。对了,你要用胰子好好洗洗,我给你拿胰子去。”
“于姥姥,什么是胰子?”
“就是肥皂。平常我和你于爷爷不用,就是小六用,小六一用起来吓人,他打胰子得脸上厚厚的,还要打好几遍,所以我给胰子藏起来了……。”
中午,趁着于老八回家来吃晌午饭,杜需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五斤面票和十斤粮票,说:“我妈妈让我把这粮票带给您。”
于老八立刻喜笑颜开,伸手接过去,于姥姥上前抢过去,说:“不能给这死老头,给他,他回身都给换酒喝了。”
杜需沙没有说话,一溜烟地跑到村中买东西的合作社,掏出身上的两毛钱递给售货员。
“我要买酒!”
“打多少酒?打什么酒呀?”
“我也不知道,就打两毛钱的酒。”
“白酒一毛二一两,黄酒八分一两,你要打哪一种?”
杜需沙不知道于老八喜欢喝什么酒,就困惑起来。售货员便说:“你一样打一两正好两毛钱。”
“好。”
售货员手持木制的酒勺子,在两个的酒坛子里分别取出一勺,放到两个不同的小空瓶子内,并把小瓶子口上栓上细绳,使杜需沙能够提着。
杜需沙回来的时候,院子中那块槐树阴下摆着小桌,上面有一盘鸡蛋、一盘大葱、一碗咸菜和半碗黄酱,于姥姥端出一个笸篮,里面是三张贴饼子和四个窝头。桌旁有两只小凳子,于老八搬出一块石头,自己坐下,听杜需沙说打酒来了,就嘿嘿地笑起来。
“于爷爷,您爱喝白酒呀还是黄酒呀?”
“都爱喝,呵呵。”
“你告诉我,这两种酒里你最爱喝的是什么呀?”
“当然是白酒呀。”
“那以后我给您买白酒喝。”
“呵呵……。”
吃完饭后,于老八就去生产队干活,于姥姥说要带杜需沙去房后,看看姥姥的坟。
“我的大孙子呀,去看看你亲姥姥。”
姥姥的坟好像矮了许多,上面长出许多青草,顶上有一块石块还压着几张白纸张,纸张已经破碎。
“这纸还是你妈妈两个月前来的时候带的。你妈妈来后,又哭了一场,然后把坟垫得高高的,和你姥姥说了半天的话。上个月老下雨,那天我过来一看,坟上的土都塌下来了,我就叫你于爷爷把坟又垫了垫,把纸重新压好了。我的大孙子,你想你姥姥吗?”
“想。”杜需沙低着头地回答。
“你的姥姥她一定也想你了……。”于姥姥用手擦着流下来的眼泪。
杜需沙在乡下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他很快就感到乡下生活出奇的枯燥。白天的时候,人们都要下地干活,于姥姥虽然在家,但在院子里忙里忙外的,在村子里和田头上转悠,身影孤单。他经常独自坐在马路边,看着偶尔过往的汽车,在那条马路上,他没有看到昔日在城里的那些车,像他熟悉的“小猪、伏尔加和高级华沙”,他在城里的小伙伴,把象甲壳虫般的个头最小的汽车叫“小猪”,更没有看到他心目中做好的汽车——红旗牌轿车,和第二好的汽车——上海牌轿车。他看到的就是58路陈旧的公共汽车,他看早晨车上的那些人,他想:他们去进城吗?他看晚上车上的那些人,他想:他们是下班了。汽车上的人也奇怪地看着他,那个孤零零坐在马路边上的小孩。有一次,他终于看到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开车的男人神气极了,他羡慕地死死地看着那男人,他想,如果我能够开车,我就能够自由地到我想去的地方,去看爸爸妈妈,去让认识我的人也羡慕死。那男人也看到了他,一个坐在农村道路旁,张着嘴巴望的小孩,四目相对的时候,杜需沙发觉那男人的目光里都是蔑视和骄傲,他感到心被刺痛,马上低下了头;晚上的时候,更为难过,村里和院子里没有灯,漆黑一片,陌生远方的寂静透到心底,房间里的灯,是棚上直垂下一条电线上吊着的一只灯泡,黄色的光源很弱,看人都模糊,还经常停电,需要点起那盏煤油灯,杜需沙不喜欢那煤油的气息,火苗也微弱,所以晚上的乡下,人们很早就上床睡觉。当杜需沙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发觉没有收音机,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声音,没有书籍,看不到任何字句——除了糨糊在墙壁上的几张旧报纸,上面的内容他已经能够背下来了。他从初到的兴奋,不久就百无聊赖。杜需沙怀念起收音机,想念起书籍——哪怕随便什么书呢。
夏季进入了三伏,空气又热又闷,公社挖渠任务紧,于爷爷也被派去了,杜需沙和于姥姥在家。一老一少坐在院子里,于姥姥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拿着扑扇哄着蚊子,一手拍着头枕她腿的杜需沙。
于姥姥总是穿着旧得发白的灰色衣裤,裤脚扎着,因为天热,于姥姥贴身穿着的上衣扣子打开着,露着皮包的肋骨和干瘪的胸,更显得骨瘦嶙嶙的,于姥姥眼睛总是充满了血丝,模糊的眼神里有着忧郁,经常也会呆滞起来。
于姥姥经常对着杜需沙喋喋不休讲着自己的往事:在于姥姥年轻的时候,她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漂亮姑娘,于老八也算村里的风流小伙子,也是有好多姑娘追他。结婚后,于老八不太安分,首先他不喜欢务农,靠给人做红白喜事为生,也去干过夜里盗坟的事,其次他喜欢喝酒和赌钱,经常夜不归宿,很让于姥姥担心着急,最让于姥姥伤心的是,于老八认识邻村一个寡妇后,先是三天两头地不回家,回家就打骂于姥姥,后来竟然和那寡妇私奔了,失踪了一个月才回来,那段时间里,于姥姥到处寻找他,在村头和天边哭着喊着于老八的名字,整夜不能合眼,脑子乱了,疯疯癫癫的说胡话,村里人说于姥姥得神经病了。于姥姥一共生下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现在只有最小的小六未婚并和她住在一起,其他孩子都已经另立门户,成家生子,这十个子女中,除了四儿子、三女儿和小六,其他的儿女都和她不来往,甚至相互仇恨:大儿子是因为大儿媳妇的挑拨,二儿子是因为说她偏向小六,大女儿嫌她是疯子……。于姥姥认为四儿子最忠厚,但他太穷,照顾自己有心无力;三女儿最孝顺,但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而且又嫁到很远;小六最听话,现在才十七岁,于姥姥也最疼爱他。
于姥姥在讲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时常会停下来,开始破口大骂,甚至站起来,走到院墙对着外面大声地诅咒,激动时跳着脚,骂上半天后,于姥姥自己抹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出着粗气,等平静后就接着继续叙述。杜需沙知道,于姥姥的子女们大部分就住在附近。有一次,让杜需沙很吃惊,一堵矮墙之隔的邻院里突然发出回骂,一个女人把头探过两院间的矮墙,与于姥姥高声地对骂,旁边有一个男人过来拉那个女人,不一会儿,两个小女孩也跑上来,帮助那女人大骂,最后那男人也吼叫着骂起来。因为只是隔壁,杜需沙平常常见到他们,他们见到于姥姥从来不说话,眼睛都不看,就像陌生人一样。那天,于姥姥告诉他:“那就是我大儿子、大儿媳妇和两个亲孙女啊!”
于姥姥也会像杜需沙姥姥一样,给杜需沙讲故事。所有的故事都是神话传说:地人天仙,悲欢离合,老天有眼,因果报应。只有一个故事,于姥姥坚决地说是发生在她身上的真事。有一天傍晚,杜需沙去院外大便,看见一只动物跑过去,回来就对说:“于姥姥,我看见黄鼠狼了!”
“呸!不能瞎说!”于姥姥十分地严肃,“快吐出几口吐沫,把刚才说的话吐出去。”接着,于姥姥就给杜需沙讲了这个故事——
当年于老八和寡妇私奔,不知去向,于姥姥神不守舍地四处寻找,到第三十天的时候,于姥姥已经筋疲力尽,精神恍惚了,于姥姥就靠着一个墙头上哭。哭着,哭着,一只红色的黄鼠狼走到墙头,对着于姥姥做着鬼脸,挤着眼睛,使着眼神,然后黄鼠狼的脸变成了一个美丽姑娘的脸,姑娘眨眨眼,摆摆手,对于姥姥说:“回去吧,回去吧!没事了。”于姥姥跑回家,一看:啊!于老八正坐在炕头,抽着烟袋锅呢。
于姥姥讲到黄鼠狼那段的时候,就开始模仿着黄鼠狼:她把两只手曲在胸前,然后向下扯着脸,抖动眉毛,翻着白眼,言语轻柔。
“有神仙附在身!”于姥姥告诉杜需沙,“你不能用眼睛看。”
有一下雨的晚上,小六回到家,来看于姥姥。小六浓眉大眼,身体很结实,满身是泥,脸晒得黝黑发红。小六兴奋地对于姥姥说:“活是挺累,觉也不够,但是能吃上馒头,昨天中午我一顿吃了八个馒头,在家里哪里吃得到。还有哪,公社说,我们这次挖渠,工分也多给记,多好啊。”
“你晚上去你四哥家住去吧。”于姥姥说。
“我知道。”小六回答。
小六走后,于姥姥叹着气说:“小六儿去年处了个邻村的对象,那姑娘挺好的,两个人好了挺长时间了,今年初,姑娘突然不同意了,两个人就黄了,小六难受得好几天不说话。我问小六姑娘为什么不同意了,小六说:嫌咱家穷呗。”
“唉——”于姥姥长叹着:“嫌咱家穷啊。”
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了,秋天已经到了。于姥姥心里嘀咕:杜需沙是他妈妈的心肝肉,怎么可能让儿子一个人在这乡下待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正巧这天早晨,生产队派于老八赶马车进城办事,于姥姥就私下嘱咐于老八,顺路去杜需沙家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了傍晚,于老八回来后,就直接进了自己的屋,拉下门帘,与于姥姥两个人板起脸,低声说着什么。
那天一整天,杜需沙心里烦躁不安的,刚才看见于老八进门的时候,也没有能够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只觉得比平常冷了漠许多。想着猜着,杜需沙更是心烦意乱,他仰面躺在自己屋的炕上,望着屋棚,随手拿起从家里带来的三片彩色小瓷片,不断地抛向顶棚。顶棚是用一层白纸糊平的,不一会儿,就被小瓷片穿了好几个窟窿,白纸破损后难看地裂着口子,窟窿露着黑乎乎的房梁。杜需沙猛然感觉到自己惹了祸,傻着眼马上坐起来,可是已经晚了。
于姥姥和于老八已经走了进来。于姥姥看见破损的顶棚,脸色一下子很难看,严厉地叫起来:“你干嘛要毁坏东西呀?你这不是祸害我吗!”然后,一屁股坐在坑边,痛心地指着顶棚,“这还是前年我们家老四攒的钱买的啊。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穷呀,你弄坏了我们怎么办?”
“于姥姥,我以后给您买新的赔您,我以后买新的……。”杜需沙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惹的祸。
于老八不高兴地说:“你回家去吧。”
“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杜需沙使劲摇着头。
“小孩得回自己的家,我们家多养一个人也养不起,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家。”于老八坚定地说。
“于姥姥,我不回家!”杜需沙把寄托最后希望的眼光投向于姥姥。
于姥姥扭着头,不看他,气呼呼地说:“你走吧,你回家吧。”
杜需沙脑袋里一片空白,伤心欲绝,他哇地一声失声大哭起来,跪在于姥姥脚前,头当当响地磕着地面,哭着说:“于姥姥,求求您了,别让我回家,我不回家!”
于姥姥怔住了片刻,马上就去抱杜需沙,“不能呀,不能这样呀。”
杜需沙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于姥姥,于爷爷,我错啦,我以后再也……再也不毁坏任何东西啦。我不回家,我就在这住……。别送我回家……我不回家……以后您打我骂我都可以……我都愿意……求求……求求您啦!”
于姥姥潸然泪下,紧抱着杜需沙说:“是你于姥姥我不对呀,让孩子你这么伤心啊!我对不起你躺在这里的姥姥和你妈妈呀,她们要是知道了,会多心疼呀。我该被雷劈呀!”
于姥姥伤心地用手打着自己的脸,杜需沙紧紧拉住于姥姥的手,“于姥姥,您别打自己,您要打……您就打我吧,是我做错的事。”
于姥姥一边给杜需沙擦拭眼泪,一边说:“你不回家,就住在于姥姥这里,你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
杜需沙呜咽着说:“我以后每天就吃一顿饭……行吗?我不会多吃的……。我以后给您干活……行吗?我以后干好多好多活。”
“我的大孙子呀,你就把于姥姥当做你死去的亲姥姥。于姥姥有一口饭,就有你一口,于姥姥和你姥姥一样,能舍得你去干活吗。”于姥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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