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带着一个人,来找麻老太太。
“麻老师,他转了半天找人,没有找到,就说要找汉卡部门的头。”
麻老太太很热情地和来人握手,“请问,您是来?”
“我是来为单位购买几台计算机设备……”
“欢迎,欢迎呀!您准备买……”
“你帮我找到汉卡部门的一个小伙就行,前天我来过,已经跟他谈过,谈得挺好,我要找他办。”
“哦!明白了。你要找的一定是尹宗。”
麻老太太眼镜后闪着光,笑吟吟地带着那个人就去尹宗的座位。
“不是这小伙。”那个人见到尹宗后说,“他说他是技术支持……”
“哎呀!您也不早说,那肯定就是梁守为了。”麻老太太呵呵笑起来,拉着那个人就去另一个房间。
“也不是这小伙。”那个人见到梁守为后,左顾右盼地四下看。
麻老太太又叫过来技术支持组的另外两个人,那个人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显得不高兴——
“我要找的是小伙!不是四、五十岁的人。”
麻老太太满脸迷茫,眼睛在眼镜里凝固不动,虚着气说:“我们这没有你要找的人喽……是不是其他部门的人,您记错了……。”
那个人突然一指门口,兴奋地叫起来:“是他,就是他!”
麻老太太等人看过去,杜需沙出现在门口。
杜需沙今天临时被安排到库房,帮助搬运货物,穿着工作服,抱着设备箱,正巧从门口经过,听到有人叫他,便停下来,向房间里看,见一个人笑着冲他打招呼,觉得很面熟,马上想起来,咧着一个嘴角,略带羞涩地一笑——
“您是东北工业学院的……。”
杜需沙正式认识了吕汇晏。在洽谈室里,双方自我介绍以后,都坐下来。杜需沙看着手里吕汇晏的名片,肃然起敬。
“您是吕院长!”
“副院长啊,不是院长,看清楚名片呀。”吕汇晏笑着说,“你不要叫我什么院长副院长的,我不喜欢这么称呼,你就叫我老吕。”
“那怎么可以呢。我就称呼您名片上的职称:吕教授吧!”
“呵呵,好吧,就叫吕教授。”
两个人都笑起来。
吕教授戴上眼镜,拿出一个小本,看着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对杜需沙说:“你记一下,我们要购买的设备。”
杜需沙边听,边记录,“AST286计算机两台,HP扫描仪一台,HP多笔绘图仪一台,山特UPS稳压电源四台,电源插座十个,HP扫描仪和绘图仪必须与其中的一台计算机联调好。”
吕教授很快地说完,合起本子,摘下眼镜,就说:“就这些,没有问题的话,你就报价吧。”
对于杜需沙来说,这是他的第一个大业务单子,他心里高兴,找到公司业务部发的报价单,在设备清单上工整地列出报价,递给吕教授。
吕教授并没有看手里的清单,就问:“怎么你们公司就不给打个折扣?”
“公司开会正式宣布过,不能打折扣。”杜需沙实话实说。
“是你们没有打折扣的权力吧。”吕教授笑了笑,然后靠近杜需沙,“你拿着这个清单去找你们领导,你就这么说……。”
杜需沙找到麻老太太去谈打折的事,表情很认真,心里很急切。
“东北工业学院接了东北几个大煤矿的自动化改造项目,……。”
麻老太太仔细地看完清单后说:“我们公司原则上是不给任何折扣的,这样吧,就给他两个点的折扣吧,告诉他这可是最大的折扣了。”然后又说:“他们肯定需要中文处理了,你让他买两块汉卡呀。”
杜需沙高兴地跑回来,告诉吕教授,吕教授摇头说:“两个点怎么行,中关村里即使是那些大公司,给八个点的折扣都很轻松的。你们公司能给出六点的折扣,我都知道,所以你们起码应该给我四个点。至于你们公司的汉卡,我已经了解了:不能支持我们的管理图形软件。我将从其他公司另外买。”
“不过,”吕教授拿出笔,展开设备清单,“我给你们个面子,再加买你们一块汉卡,装在我所要买的两台计算机中的一台,回去让他们做中文处理用。”然后就在清单上补写。
杜需沙再次找到麻老太太,麻老太太又仔细地看着清单,低头说:“四个点的折扣?那你只能去找裴经理了。”
杜需沙去找裴经理,听杜需沙说完情况,裴经理锁起眉头说:“咱们是卖计算机,又不是卖萝卜白菜,打什么折扣。”
杜需沙心里一沉,连忙重复着说道:“吕教授说希望与我们公司长期合作,这只是开头……。”
裴经理说:“你去告诉吕教授,等他来采购后面大批量设备的时候,我再给他四个点的折扣,不,给他比四个点更大的折扣。”
吕教授听完杜需沙的回复,脸上涌起潮红,不满意地说:“这是什么话!你们科学所公司太大太牛了吧,嫌我现在购买的设备少吗?我现在出你们公司大门,去任何家公司,家家都会追着我,给我比四个点大得多的折扣,又不是只你们一家做计算机,而且你们所有设备的价格还都比别家高。我到你们公司买设备,只是冲着你们公司——科学所这块牌子,冲着你小杜的人不错。”
“小杜,你也别为难了,我不买了。”吕教授生气地站起来——
“我走了!以后我不再和你们科学所公司打交道。”
杜需沙安慰着吕教授说:“您别生气,别生气。”把吕教授劝坐下,他就急忙去又找裴经理。
“吕教授要走?”裴经理愣了一下,接着叹口气,就说:“你呀,你呀,你这个孩子不会办事,一点商务经验都没有。”
“裴经理那你看应该怎么办?”杜需沙不知所措。
“吕教授现在在哪里?”
“在楼下洽谈室。”
裴经理想了一下,挺了挺胸脯,从衣架上取下一条紫红色的领带,系在脖子上,双手拉了拉衣服角,说:“我下去,我和他谈”。走了两步,回头对身后迟疑着的杜需沙说:“你还不跟着我去听听,学习学习什么是商务谈判,这对你是个机会……。”
裴经理走进洽谈室,跟在他后面的杜需沙连忙上前,给裴经理和吕教授两个人进行介绍,裴经理埋怨着杜需沙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给客人拿水喝,真不懂事。”
杜需沙快步把水端来,见裴经理与吕教授已经面对而坐。把水放到桌子上后杜需沙,不知应该坐在哪里,坐在长沙发上的裴经理,向他招了一下手,又拍拍身边的空位置,“过来,坐在我旁边。”杜需沙坐下,诚惶诚恐的,他第一次坐得距离上级如此近,第一次旁听上级的业务谈判。
吕教授开门见山地说起来,语言连贯,声音清晰,口吻坚决,他讲话时不断使用着手势。
裴经理一脸的严肃,正襟危坐,竟插不上一句整话,只是不断地以只言片语回应着:“唔,”“喔,”“是这样……,”“哦……,”“自动化……,”“唔!”,……。开始,裴经理还直视对方,不一会裴经理半低眼睛,似睡着的样子,但是不断挺挺腰板,在桌子底下的手一直抓着衣角向下拽,好像要把西服前襟上的褶皱拉平整。
吕教授言简意赅,很快地讲完了,裴经理立即站起来,说了句“那就这么办。”然后,又对着杜需沙说:“你来具体办,有其他困难就来找我。”他礼貌地与吕教授握手后,大步出门。
杜需沙追出去,小声问:“裴经理,那是按多少点折扣给呀?”
“就按吕教授说呀。”裴经理头也不回地回答。
杜需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吕教授细腻的脸上发着光,两个人准备签订合同。
“我这些设备一共多少钱?你算了没有”吕教授问。
“算过了,一共是170050元。”
“不对,你没有加上那一块汉卡。应该总计是173850元”
“噢!对不起,我忘了您后来增加了……。”
“四个点的折扣是多少钱?”吕教授又问。
杜需沙从口袋里拿出计算器,嘴里说着:“173850元乘百分之四……。”
吕教授一摆手说:“你不用算了,我已经算过了,四个点是6954元。这样实际设备款是166896元。”
“那您只要汇166896元到公司帐户上就可以了。”杜需沙点着头说。
“不,我把173850元都汇给你们,合同上所签的金额也要是173850元。”
看着杜需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吕教授继续说:“汇款到后,除掉实际买设备的钱,剩下就是这6954元的折扣部分,这部分的税应该是百分之3.24,是226元,你们公司再减掉,然后把最后剩的6728元给我,我要给学院买些其他的东西。”
杜需沙告诉吕教授:他还需要去请示。吕教授点点头。
裴经理的办公室里,裴经理和麻老太太正在议论着什么,见杜需沙进来,便把话题停下,听杜需沙汇报。裴经理拿起电话,打给财务部门,询问税的问题。
麻老太太白着眼,撇着嘴说:“这不就是吃回扣嘛。”
裴经理挂上电话,对杜需沙说:“税需要百分之十,另外,他需要买什么其他东西告诉我们,由我们公司代他购买。”并叮嘱,“你告诉他,这是公司财务规定的。”
杜需沙回去复述完,吕教授就说:“你去跟他们讲,百分之十的税我接受了,但是,其他东西不能让你们公司购买。我要买东西是替学院办事,学院接了煤矿这么大的项目,要给矿上的领导送些家用电器设备,我们学院是教育单位,不好走帐,所以才和设备一起在你们这里办。至于买什么电器,我现在还不知道哪,我得现到商店里挑选。”
杜需沙再上楼汇报一番。裴经理再次给财务部门打电话,然后对杜需沙说:“其他东西可以由他自己购买,但是有两点呀,第一是只能给支票,不能给他现金,第二是支票只能拿在你手里,你是代表公司拿着支票,你跟着他一起去购买,他挑选好后,由你亲手支付支票,然后把发票拿回来。”
麻老太太马上补充道:“你同他出去买东西的时间,可不许占用公司正常上班的时间呀——这属于私事的。”
洽谈室里,吕教授听完再次的回复,凝神望了一会窗外,一拍大腿说:“也只能这样啦!”然后对杜需沙说:“把合同签了吧,然后我去给学院打电话,让他们汇款,汇好后我再来找你。”
杜需沙拿着合同去盖章的时候,双腿觉得发沉,心里虽然不像开始那样得意,但还是有些兴奋。一反以往,他不自觉地在大厅里闲走了四圈。
隔了三天,吕教授送来了汇票凭证,杜需沙拿着合同忙了一整天。按照合同上的设备清单提货时,发现公司库房里没有绘图仪,他马上联系其他公司,找到了一家有绘图仪的公司,但还要等公司进货部去谈价格和取货,于是耽误了半天的时间;设备到齐后,就开始安装调试,完成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天黑。
吕教授本打算第二天去商店购买电器,但杜需沙重申了麻老太太的要求,吕教授无奈,只能够约定在三天后的星期天。
杜需沙也无奈,本来他与蔚青青已经约好,星期天一起去看电影。对于杜需沙来说,看不看电影并不重要,只是近期他与蔚青青之间的关系比较紧张,他盘算着利用这个时间,缓解他们目前的冷战。
杜需沙提前给蔚青青打了个电话,先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诉说工作的种种辛苦,还大肆抱怨着被迫要加班。
“你不就是想说你星期天不能去看电影了吗!”不等杜需沙话进行题转折,电话那边蔚青青已经打断他。
“青青,我是真想去,但是加班,没办法呀。”
“你加班呗。我找别人去看。”那边声音冷淡。
“你打算和谁一起去看呀?”杜需沙耳朵紧贴听筒。
“看谁有空就找谁看呗。票已经买了,不能浪费了。”
“你不会是生气又来斗气吧?”
“我斗什么气呀,你星期天有工作就工作呗。”
“……”杜需沙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了吧?”蔚青青冷冷地问。
电话两边陷于沉默,沉默……。
“啪”蔚青青那边挂断了电话。
星期天早晨,王府井商场一开门,吕教授和杜需沙就到了。在电器柜台前,吕教授在仔细看着商品,时不时计算着价格,杜需沙在旁边站着发呆,他还在想:蔚青青……。
吕教授选定了电视机一台、洗衣机一台和一台两喇叭录音机等小电器,杜需沙付了支票,把发票小心翼翼地放入胸前的口袋。吕教授说,他住的招待所旁边,有家托运站,可以发运这些电器。杜需沙告诉他,商场门口的103电车就到那里。
洗衣机的箱子大,杜需沙抢着提起来,并让吕教授把装满小电器的袋子,放到箱子上面,然后就先向商场外走去,吕教授提着电视机的箱子在后面。两个人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连提带挪,摇摇晃晃地总算到了车站。
进站停下一辆电车,女售票员打开车窗,对杜需沙说:“你看看,车上那么多人,你这是那么大的箱子,你们别上了,等下一辆吧。”
杜需沙知道,下一辆也会一样的拥挤,便点头哈腰地说:“大姐,车上还有地方,箱子我们落起来放,挤挤就到了。您让我们上去吧,谢谢您了!”
女售票员犹豫着说:“你们的箱子站得地方太大了,可能要补票……。
“我们多买一张票,多买一张票。”杜需沙马上答应着。
女售票员为难地说:“那你就试试……上得来吗?”
“没问题,没问题。”杜需沙面对车门,提起洗衣机的箱子,后仰着身体,让箱子靠在胸前,左腿踏稳地,右腿抬起顶着箱子,右脚勾着提着箱子底,全身用力向车厢内一送,洗衣机箱子歪着就上了车,回身再提起电视机箱子,如法炮制。当杜需沙把两个箱子在车厢内落稳时,满头的汗像水洗似的,头上还冒着热气,内衣内库已经被汗水湿透,当车开动后,阵阵冷风吹进衣服里,全身都是寒。
“擦擦汗,别感冒了。”吕教授递给杜需沙手帕,“累得你够戗吧。”
“不累。”
“什么不累,你脸都白了。”
杜需沙在托运站门口与吕教授告别的时候,两个人拉扯上了:吕教授坚持要请杜需沙吃午饭,杜需沙坚决说有事要走——他的确惦记这蔚青青那边,他准备赶过去。吕教授见杜需沙实在挽留不住,就打开手里那个装小电器的袋子,取出那一台两喇叭录音机,要送给杜需沙。
“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这可不是一点,这比我一个月的工资都多呢。”杜需沙笑着把录音机推了回去,“吕教授,您不要客气。我知道您购买的物品,都是计划派上用场的,而且我也不用上这个东西。”
吕教授拍着杜需沙的肩膀说:“我看你小伙子人不错,今后能有前途。”
不等吕教授再说什么,杜需沙跑开两步,再回过身。
“吕教授,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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