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别龙和马奇迪回到北京,已经是离京后的第八天。邮寄的游戏机,比他们两个人提前一天到达。接下来,只等马老板的八万元货款。
李别龙着急催着马奇迪,马奇迪烦恼地催着马老板,马老板生气地催着马仔——让他再去打电话催促家里“多寄些钱来!”。
过了两天,马仔取到了家里的汇款,马老板招呼着所有人去外面吃饭,大家都异常高兴。这顿饭吃了四十四元钱,马老板让马仔先去付了帐,然后,他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支香烟,再从身上摸出一根棕色塑料烟嘴,把香烟装上去,点燃吸了几口。
“李先生、马先生,我商店最近进了许多货,周转资金暂时紧张,所以汇过来的钱不够。”马老板慢条斯理地说,“能不能这样:我给你们打一个八万元借条,我明天把游戏机先带回去,到我商店里卖。一个月内,我一定把钱亲自送来。我这个人是守信用……”
“你别是想玩我们哥俩吧?”马奇迪一拍桌子站起来,眉头拧着。
“马老板,您看,游戏机我们已经给您买回来了,您现在应该先付一点钱,然后咱们再商量。”李别龙用力把马奇迪拉着坐下,“您不是接到汇款了嘛。”
“汇来的钱不多。”
“汇来多少?”李别龙用手举着香烟,眼睛看着上升的烟雾,耳朵侧向马老板倾听。
“……”马老板嘴动了动,声音比蚊子还小。
“问你哪!多少?”马奇迪严厉地高喝,又站起来。
马老板坐着一言不发。
马奇迪怒气冲冲走向马仔,命令道:“把汇款单给我看看!听见没有?”
马仔紧紧抱着皮包,把身体缩成一团,一边躲避着面前的马奇迪,一边用眼睛去看马老板。马老板脸色苍白,不住地摇头轻叹,已经摘下了眼镜,用手绢擦着镜片。
张志从马仔的身后,骂了一句,劈手将皮包抢到手里,迅速打开皮包盖,将皮包举到桌子上倒置,双手抖动,皮包里所有的物品一股脑地纷纷掉了出来:七八本青年杂志,三两件叠整齐的粗布内衣裤,一个只用线紧捆的小信封,最后,一张汇款单飘了出来。
“八十块钱?!”张志读着汇款单惊叫一声。
马仔则拼命扑向桌子,双手去抓小信封。马奇迪一把将马仔拎起,夺过小信封,扔给张志。张志撕开信封,还是一个纸包,再撕开来,一些钱币洒落桌上。
“三十七块九毛,噢,这还有三分钱。”张志清点着说。
“还给我们吧!这是我们回家的路费呀。”马仔哭出声音,“还……不够呢。”
“你们他妈的还想回家?”马奇迪脸扭曲着,“我他妈的弄死你们!”
“迪子!回去再说。”李别龙说。
马老板和马仔被带回了马奇迪家。两个人先被搜了身,结果,一分钱也没有。马奇迪按住马老板的手,先摘下手表,然后就撸手指上的戒指。马老板丝毫不反抗,还是摇头。马奇迪让张志马上出去,把一块金表和三枚戒指拿到当铺卖掉。
李别龙拿起汇款单,看着上面的汇款地址,便出去打长途电话,一问究竟。电话转接了半个小时,才接通马老板家所在小镇的邮电所。接电话的人说,要去叫马老板的妻子,让李别龙过四十分钟再打过来。等到了时间,李别龙再次打过去,马老板的妻子气喘吁吁地接电话,然而,马老板的妻子嗓门很大,但是只会讲家乡话,李别龙听不懂一个字,只好请最初接电话的人说话。好在那人自称是马老板的亲戚,对马老板家很熟悉,听说马老板在北京出了事,便十分紧张,答应如实回答李别龙的问题。
马老板二十四岁,家住离小镇十几里的农村,家居面临是街、背靠是田,家里除妻子外,还有年幼的一儿一女,还有水田两亩,水牛一头。因为妻子勤劳,这几年挣了些钱,像当地人一样,将旧房翻盖成两层的小楼,二楼住着一家四口,一楼那三十多平方米就开了商店,卖些烟酒等日用杂品,贴补家用,这也就是所谓“两层楼的超市”。在当地农村里,马老板家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辛苦,可也算美满。但是,马老板不愿一辈子务农为生,虽然他只小学毕业,却常有奇思异想。他总是阅读青年杂志,喜欢看那些年轻人立志成才的文章,他老是步行到小镇上,观察那些大商店的经营情况。一个月前,他拿了家里所有的钱,准备到北京,一闯天下。妻子苦苦阻拦未果,便叫弟弟——马仔——跟着马老板同去,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看好这几百元钱,别让马老板乱花。马老板是人生第一次离开小镇,马仔是人生第一次穿上了新鞋子,还很不习惯呢。一个月过去,提心吊胆的妻子不但没有等回人,反到接了弟弟的电话,急着要钱。妻子只能向邻居借了八十元钱寄去,然后,每天抱着两个小孩站在街边,时刻盼着他们回家。
李别龙听着电话,头脑虚空,目光呆滞。电话里,马老板的妻子尖声地哭哭啼啼。
李别龙情绪低落地回来的时候,马老板已经被马奇迪打得鼻青脸肿。马老板头发散乱,捂着头坐着,依然不说话。马仔在旁边蹲着,哭做一团。
“全他妈的是假货。”张志指着地上已经被踏碎的手表和戒指说,“你们说这些得值上万块呢?人家当铺行的人说了:三十块钱都没人要!这整个是两个骗子呀,把他们俩送派出所得了。”
“送派出所?便宜他们了。我操他妈的!他们家有一天不寄钱来,他们谁也别想走。”马奇迪脖子青筋暴露着说,“我他妈的不得到钱,就天天爆打这俩孙子。”
“你想得到钱?他们俩还想在北京得到钱呢。”李别龙把通电话的情况说了。
马奇迪听罢像疯了一般地跳起脚,又去踹马老板。张志也抡拳去打马仔。
“得了,得了,听见没有。”李别龙大声喝着,拦着。
“我先砍了丫的一只手,解解恨!”马奇迪跑到门外厨房,抄起菜刀。
“你打死他又有什么用?”李别龙一把将菜刀夺下说,“他也是个穷鬼。”
“那你说怎么办?”马奇迪急得眼球快要掉出来了。
“让他们滚蛋!”李别龙一指马老板,嘶哑地喊着,“你们俩还不赶紧从这里滚蛋!”然后,用身体死死地挡住马奇迪。马奇迪急着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
马老板和马仔低着头,迅速地走到门口。
“李先生,马先生,我有钱后,这个钱我一定会付……”马老板回过头说。
“滚!”李别龙怒吼起来。
马老板和马仔慌忙逃走。
屋子瞬间就死一样的寂静。满地狼籍:马老板的皮包、杂志、衣物、钱币、戒指和手表残骸,胡乱散布一地。李别龙、马奇迪和张志三个人坐着吸烟,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
“张志。”李别龙突然站起来说,“你快追上他们俩,把地下的这些东西还给他们。”
张志拿起来皮包,把地上的东西装了进去。
“这是给他们回家的路费。”李别龙从身上拿出八十元钱,交给张志说,“别让他们觉得我李别龙不仗义。”
游戏机只能够自己卖出去,而且要尽快。李别龙和马奇迪拿着一台游戏机,就去找杜需沙看。杜需沙不懂,马上叫来茅旋,因为茅旋喜欢也精通家用电器。
“这是卓龙牌的,是香港货。”茅旋拿起游戏机看着说,“两百多块钱就能够买到。”
“什么?”李别龙吃惊地问,“听说能够卖一千块钱呢。”
“那是任天堂牌子的游戏机,日本产的,批发价格大约就八九百元,商店里能够卖到一千元。”茅旋解释说,“游戏机的有好几种,价格也高低不同。你买的这种是最次档次的,游戏也最简单,与任天堂一点都不一样,差远了……。”
“能够卖多少钱?”
“西单商场标价三百五十元,可是卖不出去。”
“那就按两百多块赔着卖总可以吧?”李别龙咬着牙问。
“在北京恐怕没有人买。”茅旋回答
李别龙六神无主起来。
“别着急。”杜需沙安慰地说,“再想想办法,找找别人,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能不着急吗!”李别龙焦急起来,“大部分的钱是借的呀,人家还等着用呢。”
“借钱用于作生意?”杜需沙叹着气说,“不应该呀。”
“这又有什么讲头?”李别龙问。
“借钱两类原因,一是生活需要,二是生意用途。生活需要的理由正当,朋友应该量力帮助,其中救急之用,更是责无旁贷;但是,生意用途则不同。生意有风险,别人把钱留存,就是不愿有风险,以备个人未来需要。所以说,借钱去做生意,就是强迫让别人去承担风险。除非别人甘心承受,或者愿意共赢亏,否则,我觉得:借钱作生意,不应该。”
李别龙怅惘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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