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就是他?那后来呢?后来你还有见过他吗?”迟蕊是很久以后才得知酒吧那晚二楼的男人是谁的,她感叹完机缘巧合,有种自己也参与到了这段故事中的感觉。
“后来也见过一次的。”王瞻怡还能通过一秒的追溯,在那个画面里被重温脸红。
——“超过48小时不回复就默认分手。你知道这个准则吗?你知道吗!”只是放学后在冷饮店偶遇了英语课代表,她就留在店门口等王瞻怡买完了冰棍,摆明了要一起同行的意思。
王瞻怡一路默不作声听她抱怨,得知她和她大学部的男友正在冷战。
而就在最激昂的语气出现时,课代表的红眼圈瞬间冷却下来,她看到了路对面走来三个人,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男友。
王瞻怡却落后了她冲上前去的脚步,因为三个人里,贺林持刚把指间的香烟匆匆熄灭在垃圾桶上,而后抬眼准确地和她对上。
“简知良!你居然劈腿!”课代表已汇入到三人集体中,她回头冲唯一的帮手吆喝:“王瞻怡!赶快过来,我教你怎么捉奸!”
王瞻怡一个激灵,她低头加快离开的脚步,课代表却汹汹地将她抓了过去,把她强行塞入这个已引起路人围观的群体中。
“你自己捉吧……”她感觉有东西压着自己的脖子,让她始终矮下去一个头颅。大概是目光,另一个局外人将她也看成了好戏的一部分。王瞻怡只把眼皮抬起,贺林持看客般的笑容就再度将她压了下去。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小姑娘?!什么捉奸?”另一个女生终于得了间隙,她看上去是大学部的学姐,绷出一张受到恶心的脸转向男主角:“简知良?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女的是谁?”
男主角已经把叹息勾兑成了绝望的表情,他甚至迟迟无法让开口准备就绪,下意识里向自己的同伴求助,而贺林持对上他的目光便两手一摊:“别问我,没经验。”
课代表:“问你呢简知良!”
学姐:“说话啊简知良!”
三人拉扯出了剑拔弩张的气焰,王瞻怡默默后退一步,张嘴试图脱身:“那个,我……”
“谁勾引谁啊!我和他都谈了两年了,你哪儿来的,你成年了吗!”
“两年?!简知良,你不是说你单身吗?你骗我?”
路人很有默契地将现场隔离成一个完整的圈子,他们驻留在外沿看得津津有味。王瞻怡反复深呼吸,她知道自己得加大音量:“打扰一下!其实我——”视线里却突然飞来一个失控的巴掌,因为她的抬头而让这个巴掌偏离轨道,指甲尖锐地划过自己侧脸。
像个电影里的高潮片段,背景乐却戛然而止,突出一种让人深思的隆重。
贺林持一步跨过来:“怎么还动手了?”他站到高中女生们的阵营,面对自己的女同学,又无奈地心软下来:“走吧,别再这里吵。”
对面却不依不饶:“管你什么事!你这种大少爷懂个屁啊!”话音落下,贺林持突然往后跌了一步,被推的地方在肩膀,力度不小,王瞻怡看到对面的女人刚收起两只手臂。
某条神经被毫无预兆地挑起:“你好坏不分吗!”她挤了出去,将局面变成了1V1的对峙,这下她成了女主角。
“你又是哪位啊!小三的小三?!”
“……小三?你见人就咬吗!”
“什么意思?说我是狗?!”
“你自己觉得你是不是?!”
“好笑!你自己要贴上来接这一巴掌,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不得了是吧?!”
……
——“哈哈哈,乖乖,你也有这么刚的时候啊?”迟蕊笑完,伸手捏她的脸。王瞻怡在复述时还模拟着当时的神态,被迟蕊这么一碰,瞬间像含羞草一样闭合起来:“总之,最后就成了我们三个女生吵架,两个学长在一旁劝架。”
“不过贺林持是站你这头的吧?”
“就是因为他站我这头,我才觉得丢脸啊!”王瞻怡露出一个苦锁的眉心,让羞愧削弱了自己的语气:“吵到最后,三个泼妇像骂街一样越吵越偏题。而学长和那个简知良干脆坐到了花台边等我们结束。”
“多温馨的画面啊!”迟蕊还能让眼睛挤出星星:“像不像老夫老妻的生活?老婆在战场上撕逼,老公在一旁随时准备出击?”
“……什么呀!”她的敏感像硬糖上的薄薄纸衣,让这个比喻戳漏了早已过期的甜:“什么老夫老妻嘛!”
*
“什么老夫老妻……”王瞻怡失眠翻到另一边,一眼看到任月已鼾声渐起。“老妻”在这里——“老夫”却睡在客厅。
正想着,外面客厅突然传来轻声的响动。
她几乎是在等待这个夜晚会有所异常的响动。王文志睡在客厅的沙发,贺林持睡在她的卧室。几十年来的家庭入夜布局头一次出现变动,她自然是屏气凝神地等待某个受到波及的时间线的。
王瞻怡蹑手蹑脚推开卧室门,客厅被打开了微弱的灯光,沙发上两个人影正在交谈。王文志坐了起来,贺林持半蹲在他身边,很快在一番压抑了音量的相互推脱中,父亲走入了她的卧室,配合一声妥协的叹息。
而贺林持整理了一下沙发上的枕头和薄毯,刚躺下去,一双赤足轻轻地踏了过来:“学……老板?”
他半坐起来找到声源:“你还没睡?”
王瞻怡小跑过去,站到他面前:“你怎么睡沙发了?”
涂完药没多久,贺林持提议该回去的时候王文志阻止了他,但也只是很客气地提议,说这个药八小时后得及时上第二次,不如就在自家过夜,明天一早再涂一次。夫妻俩同样热情,贺林持推脱到最后已感觉到是在否认这祖传的秘方,不得已点了头。
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动了动眉眼:“我听叔叔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和他换过来了。”
“可是你背上都是伤,怎么能睡沙发?”王瞻怡知道沙发是不平整的组合状态,她有过入睡的体验,并不好受。贺林持懒懒地躺下,随意扯过毯子盖住下半身:“我没事,你赶紧进去睡觉。”
“可是——”
“听话。”他强行截断话题闭上了眼。
无声中,小沙发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贺林持开启眼皮,看到王瞻怡已蜷缩了进去,缩成一只在沸水中的虾。
他“啧”了一声:“回去睡。”
“不要,我得保护你。”
“谢谢,回去睡。”
“……晚安!”她用力背过身,每一节脊椎都被雕刻成倔强。
几个沉重的呼吸后,静谧的空间里,一条薄毯被扔过来,刚好搭住她的脑袋,王瞻怡囫囵剥开,上面的温度在空气中流转一次还保留了大部分。
她撑起身:“那你盖——”
“我热了。”
“噢。”她讷讷的相信了。
两道呼吸均匀地交叠在客厅中,王瞻怡睁着眼,能辨认这是沙发的哪一部分。
她努力回味睡意,让视线重归黑暗。只是清醒的神经将大脑的命令置若罔闻,睡意丝毫没有眷顾的意思。
静默的拉锯中,近在咫尺的沙发上传来贺林持氤氲的声音:“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她被唐突掀开眼皮:“啊?”
然后看到贺林持双手交叠在脑后,两肘已越过沙发的宽度:“那个,你非常非常喜欢的人。”他没有藏住这丝笑的打算。
王瞻怡清晰地听见胸腔鼓噪起来。
“就是一个,”她想了想:“好人。”
“好人给你留下阴影?”
肩膀蓦地拢起,薄毯滑落到了手臂中段。王瞻怡匆匆提上来:“简历上是乱写的。”
“我就在这里,你告诉我简历是乱写的?”
她感觉自己被推入一个圈套,重重地翻过身看着那条支出来的手肘:“你怎么老爱搬出上司的架子。”
怔愣传到贺林持的额上,他无意识扬了扬眉:“是吗?”
“是。”王瞻怡揉揉鼻子:“喜欢说教。”
他失笑:“那你学会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你是不是会全部重新教一次。”她语气怏怏的,抱怨倒是藏得很好。贺林持也翻过身,枕着单条手臂和她对望:“我都忘了说教了你哪些。”
“对吧,说明你就是习惯性地喜欢批评我。”
那头没了声音。
但王瞻怡努力眨巴眼睛,明明看到他是睁着眼的。
夜晚给了人狐假虎威的厚脸皮,她竟能心无旁骛地往他眸子里看。是很黑的,海水一样的黑。
贺林持这时淡淡地开口:“你只说对一半。”
“唔,哪一半?”
他却好像被睡意突兀地抓住了,然而并不堂皇,眼皮闭得细致:“你自己想。”
王瞻怡没有看错,他是睡了。但嘴角扬得很轻,收得很缓,像个催眠的慢动作。而她还和贪心谈判着,想趁他赤裸裸展示自己的时刻用目光细细拷贝他的每一个五官,然而催眠就是催眠。圆月高挂,薄毯提供的温度刚好,王瞻怡投降给了睡意。
*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变了颜色,变成红色,把身上的薄毯也染成红色,然后变薄、变长,变成了一条围巾由另一双手挂在贺林持的脖子上。
身边也不再是熟悉的客厅,各种嘈杂的声音涌入耳窝,机场的广播提示着登机信息,有人撞过自己的肩膀,撞到左边,又撞到右边,于是远处的贺林持被人群淹没了。王瞻怡丢失了他的身影。
“学长?”
“学长……”
“学长!”
贺林持睁开眼,确认这一声声的梦话是从她嘴里发出的。小沙发上的人体开始轻微地挣扎,眉心的褶皱挤成梦魇的深度。
“不要走,学长……不要……”
他听得清清楚楚,那些从来为自己冷漠镀金的理智此刻也依然作用着,所以贺林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饮鸩止渴般地看着她,任心里的战栗如同麻醉药一样输送到每一根血管。
“不要丢下我……学长……”
群蚁的啃噬迎来最疼的一口,贺林持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什么东西萎靡下去。如漏气的氢气球,融化的冰淇淋,血液的变质用狼吞虎咽的吃相向他席卷而来。而他只能深吸一口气负隅顽抗。
贺林持轻轻抓住她的手。
轻轻抓住的手,却被她用力反抓住。
“……不要离开……不要离开了……”
他好像进去了,通过现实的交扣到达了她的梦里。让她无望的目送出现了反转,逆转时光与空间,改写七年前的历史,走回了她面前。
王瞻怡的挣扎停止下来,眉心梳开,让泅游的汗珠都找到了出口。
“我不会离开了。”他看着她,状如喃喃,但知道自己并非在梦里。
贺林持没让她的手从自己掌中滑落,他轻轻抓住。只是借助起风的窗帘洒来的一截月光,他看到她小臂上一截异色,淤青的形状和自己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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