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就收好吧。”贺林持打破僵局,他将石倩倩手中的纸币抽出递给潇潇,潇潇还未反应过来,倒是王瞻怡迫切地抓了过去。
“怎么会在我抽屉里?”她不可思议极了,睁着空洞的双眼:“不可能的,我从没见过!”
她往围观人群里寻找一丝附和的生机,但一双双淡漠的眼都给了她置身事外的无情。
王瞻怡转到潇潇面前:“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这里,潇潇,我真的不知道!”
潇潇缓慢地眨了下眼,视线依然无法从那叠纸币中挪开:“我也……不知道……”
“真的,你想想——”她无暇顾忌其他,像舞台上忘记台词的演员,不计所有也要找回体面:“如果是我拿的,我为什么要放在这里?我一定会藏好啊!而且……我肯定会尽快用掉!都一个星期了,如果是我偷的,我为什么不用?”
潇潇似有所触动地皱了下眼,只是眼里的陌生依旧像泼冰水,轻轻一点便是雪崩。
“王瞻怡。”贺林持和她还共同抓着那叠纸币,王瞻怡恍惚地抬眼,只看到他领口两粒冰冷的领针。
“我说,找到了就可以了,不要去假设那些没发生的事。”他一字一顿,下颌线冷峻地绷着,语气已如对众人宣布:“事情到此为止,回去工作。”
说完,他加大力度抽取她手中的纸币,王瞻怡紧抓不放,沿着纸币的纹路将贺林持的动作看得入神,她麻木了,但脖子还记得机械地否认摇摆:“不,不能到此为止……他们都会觉得是我拿的……”
“给我。”
“不……不是我……”
“王瞻怡。”贺林持鼻翼深深翕合,黑着眼把她直直看着:“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用上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身子也抵近一步,发出很轻的气音:“听话。”
王瞻怡将纸币看得模糊了,仿佛上面的成千上万的细菌都长出了嘴巴,或大声或窃窃私语地嘲弄着她。
而一个微不足道的指印突然撕开了她的视线。
王瞻怡凝起了瞳孔——
“这是——”
看清楚了,是一枚浅浅的,黑色的指纹。
“我知道是谁了!”王瞻怡转动身体,生怕这宝贵的证据消失在不及时中。
“是她!——”找到了,找到了不远处过道中的付月珍。她不知站了多久,表情已渐渐凝固,只剩一副赤裸裸的、她最擅长的淡漠。
王瞻怡记得这抹黑色,是打印机漏出的墨水。她的目光过于直白,贺林持静静地挡到她面前,他抓住她的胳膊固定住。
“跟我进来。”再一用力,王瞻怡被拖拽着往办公室而去。
“等等……我要揭穿她!”饶是奋起反抗,却还是不如他一只仿若遮天的大手。短短几米路,贺林持推开办公室的门,用“摔”的姿态将她关了进去。
仿佛料到她会试图破门,贺林持稳稳地立在门前,将她冲过来的身体握住,另一手拿起遥控器,让透明的办公室玻璃都蒙上了一层阻挡视线的砂。
“我有证据,我知道是她!”
再一次被反弹回去,王瞻怡眼神狠毒地压了压:“让开。”
贺林持凝着黑眸瞰她:“工作不想要了吗?”
“工作?”她轻易破开荒凉的语气,冷笑着:“总有人想要赶走我,把他们做的那些肮脏事栽在我的头上,这算什么工作!”
贺林持抿着薄唇,神色凛冽而无情。但只有他知道,此刻脚底拴着沉重的铅块,一股巨力在王瞻怡的泪眼中扯着他。
“平时里对我阴阳怪气、横眉冷对我都可以无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我不需要朋友。但这些事怎么可以搬到台面上来?怎么能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扒光了衣服,让他们无动于衷地围观?”
一旦溢出了泪腺,那些代表着自己挫败与不堪的泪水都只臣服于地心引力,置她的命令为空白,接连不断地流了下来。
王瞻怡抬起手臂用力擦去,连同勾画的眉毛也延展出一条狼狈的尾巴,她苦笑着问眼前高高在上的上司:“你说,这算什么工作?”
贺林持的脸上笼着化不开的雾,他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但他调动全身所有意志不去软化。
只有声音因此喑哑了一些:“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什么问题?”
“是吗?又是我的问题了?”她苦笑的幅度加深:“你说,我又有什么问题?”
贺林持拢着眼眸,眸光却逐渐虚无:“这些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进公司起就开始——噢,对了,”王瞻怡恍然地动动嘴角:“这跟我高中时期很像。因为我是走后门进入的那个班级,于是大家也对我想出了层出不穷的折磨。”她放任自己言不由衷地无所谓,只是眼底开始缠绕薄薄的红色。
贺林持眼皮轻抬:“我问的是现在,不是你的高中。”
“已经回答了啊,从我进公司起就这样。”
他整肃语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求助过我?”
王瞻怡愣住,旋即避开和他的眼神相对:“我不想麻烦你。”
“对,你不想麻烦我,然后累积到今天,此刻,你在我的办公室歇斯底里,变成一个更大的麻烦。”贺林持冷起脸。
她幽幽地转回头,一眼看到他黑沉的目光,胸口如同被掏出一个无力的洞,大口大口的寒风灌进来。
贺林持漠然堆起眉心,蜻蜓点水般掠她的眼泪一眼:“怎么感冒的,怎么被孤立的,怎么被发邮件骂的,这些事你解决好了吗?告诉我了吗?”
“……”她不可思议地松开五官。
“对,这些我都知道,我有眼线。”贺林持落拓地铺平眉眼,又很快萎靡在一声叹息里:“付月珍就是我的眼线。”
*
“她弟弟的学费目前是我在资助,她的忠心我从不怀疑。近期的事我听说了,她的确存在越界,但也不能因此就让她一败涂地。所以,由我来处理。”
贺林持走到她面前:“想想你自己,遇到事情从来都是隐瞒,结果你看到了,你自以为是的为我好让你变成了靶心。”
“……自……以为是?”王瞻怡空洞地抬眼,五官像被肢解后的残渣,贺林持驾着窗外的天光,直白地将她否决着。
“是自以为是的对我好。”他没有保留。
王瞻怡停止发声,贺林持盯着她逐渐伏地的头顶,目光隐忍了刹那:“你要明白一个隐形的制度,你是一个大集体中运作的一环,你不能只看到私情,你要协助我——协助任何一个人,让这个集体持续运作下去。”
“‘私情?”她心里一慌。
贺林持动了动,能感觉到他忍着一口很长的气:“就是你作为我的员工,应该藏好的东西。”
默了片刻,他有意抵近一些:“我也要藏的东西。”
王瞻怡抬起湿漉漉的眼眶,在他咫尺的下巴上反复盘旋。但呼之欲出的疑惑被他全身而退了——很具体的,贺林持后退了,降落到沙发上,他让疲惫疏密不均地流露:“总之,处理完付月珍的事,我会给所有员工一个交代,包括你。”
王瞻怡敛起瞳孔,雾蒙蒙地看着他。出口已不被阻拦,贺林持在沉默中立下了逐客令。良久,她有些艰涩地拟了一个“好”,却没把声音发出来。
王瞻怡让自己醒回一些神,扬起头,一步步剥开眼前的路,贺林持又按动遥控器,四面玻璃恢复了透明,外面是一派秩序井然的办公景象。
“小怡。”
王瞻怡指尖一颤,回头却并没有获得和他的对视。贺林持微微仰头,脸部轮廓如起伏的山脉:“我是你的衣服。”
这才看向她,眼里划过一丝蠢蠢欲动的苦涩:“但也是所有人的衣服。”
*
“衣服?”迟蕊坐在副驾上提高音量:“什么衣服?”
“我口不择言,说了句感觉自己被扒光了。”
“他有必要么?”迟蕊抱胸冷笑一声:“被欺负的是你,你倒成了罪魁祸首。”
“……”王瞻怡将目光扭向一旁,克制着情绪。
“那后来这事怎么处理的,那个间谍——叫什么来着,被开除了吗?”
“没有。不过跟我道歉了。”到达目的地,王瞻怡下了车,摆弄着手里的快递袋子,凉凉一笑:“喏,昨天她主动帮我拿了快递,趁机和我说了几句。”
火锅店门口已排列出等待的人群,王瞻怡拆开快递,把包装顺手扔到了店门口的垃圾桶,拎出两个钥匙挂件晃了晃,然后命令大脑将视觉关闭,把挂件揣回了包里。
落座后,迟蕊点菜。王瞻怡迎来一个走神。
昨天。
打印室。
付月珍是有意进来的。
“我喜欢贺林持。”她直白又坦率,王瞻怡摆放A4纸的动作暂停,抬头诧异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就是个山区出来的穷学生。但谁规定人不能做梦?”她无畏地咧开嘴角,蹲下帮助她恢复动作:“是啊,故意迟到是为了听他的教育;巴不得你们多做些违纪的事好让我能告状又多看他两眼。不过王瞻怡——”她斜起下巴,将敌意送到王瞻怡的眼中:“这些我苦心经营的东西,你怎么一来就有了?”
“我会在群里道歉的。贺总帮我想的理由:我的银行卡被冻结用不了手机支付,所以一时鬼迷心窍看着抽屉没上锁拿了现金。然后——”她有一丝丝炫耀地点亮眼神,王瞻怡能猜到这个说辞是多么天衣无缝、保全大局了:“良心发现突然反悔了,见你和潇潇关系好,想让你帮忙转交。只是给你留言的便利贴被我途中弄丢了。”
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上面果然是亡羊补牢的拜托王瞻怡帮忙还钱、保密的卑微言辞。
她的坦荡一直到出了打印室,脚步一如既往铿锵地印在走廊里。
王瞻怡看着打印机吐出来的一张张内容,上面是公司几个核心项目的介绍。几个词语不知怎的相继撞入她的视线:【取缔】【谨慎】【新时代】,她凄迷地注视着。
或许父亲那一辈懂得更多,这么多年过去,贺林持的身边不会缺乏女人的爱慕。
她不是最后一个,付月珍也不会是。她们在贺林持眼中只如同数字,冰冷地上涨,然后成为他的麻烦。
*
迟蕊看完王瞻怡手机上的工作群解释,心知肚明地撇嘴:“这些人估计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人家的说辞的确密不透风,还能怎么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啰。估计你的学长就是要这种稳定人心的效果。”
“不累么,这样。”王瞻怡收回手机,但对贺林持的回复已过目不忘:他很官方地说不希望看到出现霸凌同事的事件出现,每个人都会犯错,他会给予知错就改的人机会。
“是很累啊,但这事儿也只有男人能做好。”迟蕊涮着牛肉,单手撑着侧脸:“还必须是无情又精明的男人。”
“女人怎么了?”
“女人,哈哈?”迟蕊把肉放到嘴里:“出现这种事,估计只会冷战。”
王瞻怡挑眉。
“你没听说过吗,如果星球交给女人管,那宇宙就不会出现大战。只会——”迟蕊眨眨眼:“一个星球不理另一个星球。”
“哦。”王瞻怡没滋没味地接话,迟蕊一下来火了:“你有事吗?一周没和贺林持说话就被掏空了?吃饭能开心点吗?”
王瞻怡无奈地垂眼,搅着碗里的调料,只是怎么也找不到解释的由头。一周里,和贺林持如形同陌路,照面都有意避开,她的心情是被一斧头砍断的大树,徒留一个树桩盘踞在原地,奄奄一息地仰赖心中的不舍。
迟蕊的注意力突然陡转,高喊了一句:“小帅哥!”
王瞻怡抬眼,两个男人经过于此,被迟蕊喊得停下来。
年轻的高个子男生眉目和贺林持有几份相似,王瞻怡认出来,这是贺林持的小舅舅贺恩丛。而另一个男人的视线却主动找上她,儒雅的绅士风范藏在笑容中:“巧啊。”方俊意挥挥手。
王瞻怡点头回应招呼,在两人间来回看:“你们……认识?”
“我小弟。”贺恩丛无赖地耸肩,很快吃了身后方俊意的一个抱头攻击:“想篡位?”熟络的关系一目了然。
等两人嬉闹完了方俊意才清嗓介绍:“嗯,这小鲜肉是咱们贺总的亲戚。”
“知道呀,我们见过的。”迟蕊抛一个媚眼:“长这么帅,我可是过目不忘的。”
王瞻怡忍不住好奇:“所以方总监你也是贺总的亲戚?”
“亲戚?”贺恩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认我做干爹有可能。”
“我方家的族谱也还差个不孝子。”方俊意面不改色,对上王瞻怡后从玩笑状态抽身,浓眉轻轻一扬:“我在英国时寄宿在林持家,算不算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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