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受伤

坦白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林先生没有针对这条做什么回复。王瞻怡早上醒来，只看到昨晚十一点左右的留言【晚安】。

但这个秘密在陌生人那里得到了分享，王瞻怡感觉两人的关系似乎一下子拉进了。你来我往，慢慢渗入彼此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在没有一个结论前，就算得上是“亲密的”。

但——不能说是替代品，不能这么说。王瞻怡再三告诫自己。她看一眼公交车车窗外的风景，视线又回到自己手心的手机上。

屏幕亮了，林先生问她：【周五了，有什么安排吗？】

——不能说是替代品。王瞻怡深呼吸。尽管林先生偶而会展露一些和贺林持类似的地方，像是两盏花纹完全不一样的瓷器，可它们的年份、用的泥土、工匠甚至窑洞却是相似的。

她回复过去：【今晚公司有聚餐】

其实按照两人建立起来的聊天风格，这一句的回复应该是“想想都苦恼，今晚公司聚餐我要cosplay”，然而下意识里，她还是退了一步。

削减掉那些语气词与安全感十足的分享，王瞻怡想多一点时间与空隙，看清自己是否把他当成了贺林持的替代品。

是否是因为这样，才会慢慢对他有了些依赖。

二十分钟后到达公司，她像一个众人期待的捉迷藏玩家一般，脚刚迈进去一只，就收到了闻声而来的目光。

潇潇的声音打头阵：“小怡姐，今晚你要COS什么呀？”王瞻怡冲她看一眼算是回应，没有说的话就相当于还没想好。

到了工位，薇薇安和豆豆也都问了一遍，王瞻怡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她不太专心地做了一些工作，然后看到几个快递人员抬着一些箱子进了公司。

潇潇安排他们把箱子都放到了杂物间。

王瞻怡简略地观察了一下箱子上的字，是一些摄影和拍摄器材，这才想起贺林持说的接下来工作安排。她有些感叹他的行动力。

午饭时间在餐厅，王瞻怡有了打算。

不过想到这个COS的内容有些与众不同，她没有交代得太明确。只反复地确认：“只要不做自己就行了吧？”

乍一听似乎也是这么回事，潇潇表示期待，也顺着她不再追问。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潇潇又想到了上次来宣布入职的小帅哥，眼睛四处望了一圈：“哎，不是说好这周来的吗，这都周五了。”

“谁？”王瞻怡从碗边抬头。

“就是那个啊，那个——”好像脑补一下也会让她脸红一样，潇潇的眉毛飞舞着期待的羞怯：“老大的亲戚。”

贺恩丛啊。

王瞻怡豁然，但她无心也无暇理会这件事，耸耸肩膀：“估计外派了。”

“才来就外派？！”她还真相信了，有些不服气：“年轻就能压榨吗？”

王瞻怡被逗笑，没再接话。她给迟蕊发去了微信，要她帮忙准备一些衣服，用作今晚的COS。

临下班时，迟蕊在车库和她相会，表示若不是晚上还要带个大单的看法，她一定去围观。

“不过你这样算耍赖么？”她依旧觉得不妥。王瞻怡把几件衣物的褶皱抖散，挂在手腕上，不太严肃地和她对视：“又没规定不能这么扮。”

“记得给我发照片！哈哈，肯定很精彩。”

这倒提醒了王瞻怡：“你还没删那张照片？”

“什么啊？”迟蕊装不懂。王瞻怡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语气像突然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你和林先生那张照片的合照！”

“不知道，没听说过，我走啦！”挣脱王瞻怡简直不用费什么劲儿，迟蕊轻松退后一步用力挥手，眼里不掩饰恶作剧成功的高兴：“今晚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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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瞻怡：【我朋友不愿意删你的照片，真是很抱歉了】

林先生：【没事，也是我太莽撞了】

王瞻怡：【周末的时候我用点调虎离山计帮你删】

林先生：【今晚的聚餐准备好了吗？】

嗯？

王瞻怡又被提醒了接下来的必然事件，她在电脑前叹口气。

一下引得侦察兵似的薇薇安抬起头来。

“你下去拿什么了？”

“今晚要COS的衣服。”

“明明就很认真嘛。”薇薇安用微眯的目光做揶揄，突然又瞟到谁往这边来了，像个作弊未遂的考生把头低下去。

王瞻怡下意识转过头便看见贺林持一副下班的模样。

他穿着很日常的白衬衫，小臂大臂曲折成九十度，让胳膊肘变成一个优雅的衣架，挂着他的西装外套。

这个角度下，王瞻怡能很清晰地看见他食指上的指环。

大概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贺林持停在她的座位边。

“看什么？”

王瞻怡对这语气及其敏感，她转回头坐得端正了：“看看您的戒指。”

不知从哪一天起，“您”变成了她和贺林持对话的称呼。

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她集中注意力到电脑上，下一秒手边的桌面发出清脆一声响，余光里贺林持两根手指着陆又起飞。

而后桌面上便多了一枚戒指。

“拿去看个够。”

贺林持低垂着视线，没什么表情，不等王瞻怡对这个行为有所反应，他换上匆匆的步伐，视线目的准确，直直往大门去。

等到人彻底消失，王瞻怡的思绪才有些回笼。她小心地拿起戒指，兀地被上面话残留的体温烫了一下。

虽然是温温的，她却觉得是烫的。

找不出这个行为的合理性，王瞻怡看向贺林持离开的方位，那里徒留一片无人问津的空气。她偏偏头，把戒指装到衣服口袋里。又总觉得这小小的物件很有弄丢的风险，总之看到才能安心，她把戒指戴上了。

五根手指，竟然无名指是最合适的。王瞻怡举起手观摩，被工作群里的通知打断。

是公布今晚聚餐的地点和时间。

就在两个小时后。

王瞻怡向石倩倩申请提前半小时离开，她要为今晚的COS做准备。石倩倩难得的喜闻乐见，给她批了个条子。

聚餐地点是一家位于二十一楼的轰趴馆，王瞻怡到的时候看打牌最大一个房间门口已经立上了“源一生物”的标识牌。她把工作牌出示给工作人员，率先进入了里面。

房间足足有两百多平，十几米的通道两边是各种街机，拐角处的一个房间内闪着璀璨的光，工作人员介绍说里面是KTV。接着往里走，几个台球桌，PS5游戏机，再然后最大的厅内摆放着几张长条桌，桌面上已经布置好了气球和花束。

王瞻怡被21楼的风景吸引了，站在落地窗前拍了一些照。又趁现在没什么人，她用手机拍摄了一些视频。没有稳定器，她只得一次次试着平缓地推送手机镜头。等把轰趴馆的一切都拍摄齐全，她听到门口传来大批同事的声音。

王瞻怡赶紧猫进卫生间里换衣服。

更换途中，一门之隔的热闹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有同事已经玩起了游戏机，继续前进的步伐也密密麻麻。

“应湘姐今天也会来哎。”

“今天？两人要官宣吗？”

“我听说贺总送了她一台车，难道不算定情礼物？”

“他们从小就认识好么。要定早就定了。”

“哎，那个实习生呢，她今晚不是要COS？”

耳听点到了自己，王瞻怡加快了更换速度。

衣物很简单，五分钟后她拢了拢衣袖，小心地推开门。

大厅内熙熙攘攘热闹一片，台球碰撞声像打在她的神经上。终于要以这副形象见人了，她把所有的紧张都搜刮到了这一刻发作。

果真，照面的一个同事看到她，错愕地愣在原地。

“王瞻怡？”同事的视线像上了润滑油，在她身上滚了好几个来回。王瞻怡把碎发挽到而后，让它们和刚刚上的摩丝融合稳固到一起，略避了避视线点头：“嗯，是我。”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扮成贺总？”同事放下手中的酒瓶子，转身朝其他人吆喝：“快来看，今天的COS主角已经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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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连领带也是严谨的、贺林持最常使用的暗蓝色。再加上她把头发也盘了起来，从背影看上去，完全就是缩小一个版本的贺林持。

坐下后，连缩小的区别也遁形了。

同事们络绎不绝地和她合影，一个个都新奇不已。

“我怎么没想到啊？还能COS贺总？你太会玩了吧？”

“你别说，真的挺像，这个光线下从后面看完全就是贺总。”

“而且——”一同事探头来嗅了嗅：“味道也挺像哈，你好严谨哦。”

“哇，还有戒指？”另一同事抓起她的手，看她佩戴在无名指上的指环，仔细审视了几秒：“这个好像也是贺总常戴的。”

虽然围绕着她，但话题却没离开贺林持。王瞻怡应付得有些累了，看大家新鲜感过去了一些，找到了潇潇，两人一起在吧台边吃爆米花。

不过一会儿，有人说贺总和应湘来了。

两人是一起也是最后来的，在王瞻怡的角度，略微偏头就能看到大门。大门打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自浓烈的光线进入到璀璨而昏暗的光线中，王瞻怡觑到的第一眼，心中就不自觉冒出郎才女貌的形容。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应湘，却是第一次面对面的正式见到应湘。所以她的目光只在贺林持身上掠过一眼，然后停在了犹如磁铁的应湘身上。

巧的是，应湘也发现了她。

贺林持率先走了过来。

众人都期待着他看到这个缩小版自己的反应，王瞻怡不自觉坐直了，嘴里的爆米花也停止了咀嚼。

明明扮演的是他，他今天却一反既往，不再是衬衫西装，反而是一件很休闲的夹克外套，配一双靴子。看上去干净又利落。

瞧得够久了，贺林持冷不丁把眉头挑起来：“挺像的。”

没有疑惑，直接一步跨到终点，从认出了她的装扮对象后，来了一个赞赏。

是赞赏吧？

王瞻怡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让自己有充裕的空间保持放松。她和贺林持的对视就算是一场对话了。剩下的，走近的应湘才是她要接纳的对象。

“好可爱啊，你扮演的林持吗？”

有些东西仿佛是天然的，比如风情，比如气息。应湘就带着这样无懈可击的天生，开启了和她的第一句对话。

王瞻怡觉得又有刘海丛额前搭下来，但其实只是一种错觉，她依旧用手后捋了捋，而后朝应湘看上去：“是的。你好，我叫王瞻怡。”

几乎是秒通的默契，在应湘听到这个名字后，在王瞻怡仔细地拓印了她的五官后，两人似乎同时发现了一些端倪，在交接的目光里绽开嫩芽。

却又选择了不说那般，应湘目光笔直地牵引向贺林持，贺林持看着别的地方。于是应湘继续微笑：“你好，我叫应湘。”

综合之前听过的只言片语，这个名字给王瞻怡带来潮汐般记忆的浪潮。一些蛛丝马迹悄无声息地吻合上了，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近在咫尺后能看见的，眉尾一道经年不愈的伤疤。

“去吃饭吧，我饿了。”贺林持用一种打断的姿态进入两人视线之间。王瞻怡低头看，他和应湘的手掌若有若无地相擦，应湘笑吟吟地点头：“我也饿了。”这句话之后自然地去牵贺林持的手，贺林持没有拒绝，但只是把手插入了裤子口袋里。

看到应湘微微僵硬的脸，王瞻怡突然脑子一热，让应湘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填充了这场落空握上她的手。华丽尖锐的美甲，皮肤嫩得像是豆腐。

应湘有些迷蒙地看向她。

“我也饿了。”王瞻怡认为自己的笑没有露馅，没有多此一举地让她展示任何英雄救美的慷慨。她唇角挽得是自己天生的温钝与娇憨：“一起去吧。”

大概是女人之间特有的磁场，应湘还在迟疑但笑容已先展现了出来。她点头：“好，一起去。”

贺林持侧身看着二人，头顶光线映入他的眸底，很快由着他的凝视聚集起来，让他原本平静淡漠的脸有了丝丝的攒动。

他走在前，王瞻怡和应湘跟在后。

前方就是久违的狂欢，他准备了一个仪式，要送给即将转正的她。

而这也算一个答案，即使他已回答了应湘无数次，但这一次不同，他有了人证。可以确确凿凿，踏踏实实地确认给应湘，友谊地久天长。

就在前面了——几步开外，一个完全腾开空间的舞台，话筒已经被人试好，递到了贺林持面前。

然而除了那一声尖叫，其余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慢动作。

贺林持堂皇地转过头，视线里，那个缩小版的自己已经跪下了双膝，眼里不设防的惊恐还没到达求救的反应弧，等她的身体彻底臣服于地面后，她身后的廖蒙像是撕开了幕布，站到舞台中央。

廖蒙手里的水果刀，在一分钟前，是摆在水果篮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