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说谎呢,王瞻怡拿着手机陷入了纠结。
而像是来救她似的,林先生很快给出了自我推测:
【我猜是个男人,而且和你有过情感的纠葛】
既然他愿意跳过具体的身份,王瞻怡也松了一口气,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对】
她觉得,林先生下一句八成就会点名是她的老板了。
然而消息再一次来到,这一个话题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先生:【你找找看他的厨房有没有大蒜或者现成的蒜蓉,和洋葱一起炒出香味,再倒入牛奶,加入芝士片,放一些碎的罗勒叶或者香芹,浇在煮熟的青贝上就可以】
林先生:【萝卜我看你已经切成丝了,找点酸菜煮成汤吧】
奇迹般的,他说的这些东西,王瞻怡很快都在冰箱里统一找到了。
连大蒜和洋葱都已经是切成丁的现成品。
酸菜也有着一个醒目的包装放在鸡蛋的旁边。
王瞻怡忙不迭地照做,发现就这么短短几行字,竟然把过程描述得非常详细。一个灶煮着青贝的酱汁,一个灶炖着萝卜酸菜汤,很快香气就四溢起来。
这一顿王瞻怡吃得非常满足。
她把成品拍给林先生看的时候,也顺便发了一张给贺林持。两人的回复风格完全不一样。
贺林持:【牛奶多了,压不住腥味】
林先生:【看上去很美味,小怡很有天赋】
王瞻怡当然选择回复林先生。
收拾完厨房,她快速洗了个澡。按照贺林持前天的提示,她把脏衣服都洗起来,想着衣服不多有些浪费电,她擅自进入了贺林持的房间,准备帮他洗一下枕套和被单之类的东西。
毕竟不是什么坏事,她也没为自己的先斩后奏感到什么心虚。
然而拿起枕头的时候,王瞻怡看到枕头下放着一块手机。
很老款的手机,但外表还很新。只是右下角有摔碰过的痕迹。王瞻怡认得这只手机,当年她在篮球架下,就是被这支手机联系起了和贺林持的缘分。
没想到他还留着。
而且放在枕头下。
放在枕头下的话,是被看做很珍贵的东西吧?王瞻怡有些不受控地进行联想,金属块在她手里一片冰凉,她却还能一秒回想起曾经两人打电话发短信用到电池发烫时的温度。
很快,王瞻怡停止了这些不切实际的自我多情。她甩甩头,把手机放回原位。既然这个房子贺林持都不经常来住,那么也就相当于是个放他不重要的闲置物品的收纳所了吧?
这么一串联,多情和浪漫果然变得寡情和悲凉起来。
王瞻怡启动了洗衣机,就这么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机器运转。
没由来的,她打开林先生的对话框,有些不死心地想通过第三个人按熄自己心中倔强的残念:
【我想问你哦,你一般会把什么东西放在枕头下?】
洗衣机里蓄水完毕,已经开始滚动了起来。贺林持的枕套和自己的外套混合在在一起,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既视感。
王瞻怡心里一怔,又一次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将这些元素想成浪漫。
林先生回复了。
【重要的东西】
她呆呆地看着这几个字,忽然觉得有些掩耳盗铃的愚蠢。
想要被否认的东西,反而被证实。
而且可耻的是,她因为这句证实,感到了开心。
王瞻怡舔了舔唇,进阶着问:
【比如?你会放什么东西在枕头下?】
林先生:【手机】
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觉得这个回答未免太精准了一些。
接下来打字都有种猜选择题的紧张:
【手机……为什么会很重要?】
林先生回复得很快:
【手机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机里要联系的人或者事】
……总算,出现了一个偏颇。
“事”——对吧,很有可能,只是事而已。
于这支手机而言,她王瞻怡也许只是几百个联系人中的一个,比她更重要的,代表着重要的事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王瞻怡突然凉凉地笑了一下,是自己竭力制造出来的妥协。她在难免的失望里,再竭力去感受轻松。
她把话题支开,又随便聊了些其他的,不过林先生的回复频率变慢了许多,想着他可能也去忙自己的事了,王瞻怡索性说了晚安。
林先生:【你要睡了?】
【在床上躺着看看视频,今天没好好学习,我反思一下^^】
林先生:【好,慢慢来,别着急】
王瞻怡任洗衣机工作,到次卧里躺着。她发现了一盏香薰灯,不过念着是別人的物品,没敢擅自使用。
陈龙的小群里,她主动联系了今天的摄影师,私加了他的好友,拜托对方把今天拍摄的素材分享来她看看。
对方很慷慨,很快回复“已发到你的邮箱”。
素材有些多,王瞻怡忘了问贺林持WIFI密码,此刻用流量下载着有些心疼。她耐不太住,主动给贺林持发去消息,问他密码是多少。
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回复。
衣服洗好了,王瞻怡暂停了下载,去把衣服都晾起来。
她一个人在这里,穿得也很随意。带行李的时候赶时间,一股脑装了很多东西。洗完澡偶然发现迟蕊给她买的那几件布料稀少的睡衣也带着。
贺林持家的地暖很热,她没什么顾忌,穿上自己欣赏了一下,习惯后也就没换下来。
此刻身着清凉,王瞻怡一件件把衣服挂在衣架上,没听到客厅传来什么动静。
她吹着窗缝的夜风,脑子里渐渐有了些旋律,便哼着,声音轻悠悠的。贺林持家的晾衣架很高,她找不到开关,每一次都得踮着脚努力够。
最后一个枕套的时候,她有些没劲了,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准备再接再厉。却冷不防的,电动的晾衣架缓缓地下沉了。
王瞻怡背脊一寒,转过身看到贺林持懒懒地倚靠在开关旁边,神色漠然又带着些趣味,就这么看着她。
心跳昭告着大事不妙的信息,王瞻怡的脑子却在贺林持一反既往的轻佻眉眼中持续宕机了。然后一阵寒风吹来,皮肤上迎风而起的鸡皮疙瘩让她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处境。
以及贺林持这副表情的原因。
“你!”——王瞻怡一秒提炼出尖锐的语气,双手横在胸腔让自己被遮得恶狠狠的:“你为什么来了!”
贺林持的眼皮静静掀着,含笑的样子没有一丝非礼勿视自觉的意思:“这是我家。”
王瞻怡已经完全被羞耻和惊慌统治,枕套也不晾了,她拿来围在自己胸前:“可是、可是我们说好——你要提前——”
像是不耐于她这磕磕绊绊的对话进度,贺林持横一点下巴,顺便把眉头皱起:“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是了,刚刚自己一直在下载邮箱的附件,紧接着又过来晾衣服,手机已经十来分钟没看了。
不过,王瞻怡很快又找到了攻击点:“你就不能提前一点吗?!”此地不宜久留,她往前冲了一步,过道正好被贺林持挡着,此刻她不能将自己身上任何地方放大,更不能有什么惊心的相触。
王瞻怡前后调整方向,还是过不了。贺林持闷笑一笑,举起双手,侧过身子,王瞻怡用力盯他一眼又飞快撤回目光,得以通过后贺林持在身后幽幽地朗诵:“密码PHRISLAND,全部大写。”
远远地,她的拖鞋声响得落荒而逃,却还是冲撞进来一句:“谢谢你了!”
贺林持淡淡地笑完,忽然又收起五官,看了一眼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又打量一遍收拾得干净的厨房。莫名的,大概是地暖,他觉得有些热。
-
几分钟后,次卧的门悄悄打开,贺林持看到王瞻怡露出半张打探情报的脸,不过很明显第一秒就对视上他,行迹败露后,她自暴自弃得有些雄赳赳气昂昂。
去阳台晾好了最后一个枕套,王瞻怡回到客厅,关上一切门窗。贺林持就坐在沙发上,很自觉地挪远一步,把电脑的位置让出来。
王瞻怡平息呼吸,很坦荡地走到电脑前,问:“麻烦您再说一遍密码。”
贺林持手肘撑着沙发扶手,笑一笑:“穿羽绒服不热吗?”
“不热。”王瞻怡扬起脖子,严肃地重复:“WIFI密码,谢谢。我是为了工作。”
贺林持懒洋洋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王瞻怡成功链接上。
但他既没有要走,也没有要一起看,更没有聊天的意思,王瞻怡没法专心。她生硬地转了下头,发现贺林持拿起了一本杂志翻开。
“你回来做什么?”她问。
贺林持抬了下眼睛:“我想回来就回来。”
被省去的前半句,还是那句这是我家。
王瞻怡有些气结,尽管,这的确是雷打不动的事实。但刚才突然回身撞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被他看到了自己那样的着装,王瞻怡此刻的心率都还降不下去。
甚至可以说,看他一眼,脸就不可控地发烫。
而贺林持似乎发现了这个反应,他若有所思地合上杂志,拟一个郑重的打量看过来:“真的不热?”
“……不。”
“小姐,你脸很红。”
王瞻怡立马别过脸,她心知肚明,但决不能承认:“我缺氧。”
“哦,缺氧。”贺林持慢条斯理地重复。王瞻怡虽然别过了脸,视线却正好对着前方的大尺寸液晶电视,上面一寸一缕清晰地刻画着贺林持在和忍俊不禁对做对抗时,微微绷直的下颌。
“不过——”贺林持突然开始脱外套,语气依旧懒懒的:“我有点热。”
液晶屏里,他很快只剩一件贴身的衬衫。
王瞻怡心里一紧,屁股挪远了一步。
但他的散热方式似乎不仅仅是脱外套。
看到贺林持开始解衬衫的扣子,王瞻怡蹭起来,背对着身,语速流畅如连珠炮:“我知道这是你家但是还有外人麻烦你不要这么随便!”
半晌,身后传来衣物成功卸下的摩擦声。
王瞻怡抿紧了唇,闭上眼:“我去房间里。”
“我怎么了?”贺林持有些失笑地反问:“你是透视眼?”
听到这话,她勉强看了一眼液晶屏,意外发现罩在贺林持身上的还有一件灰色的背心。
两条膀子和肩膀的确是裸露出来了。
贺林持快她一步起身,步伐懒懒地往主卧走:“算了,我去房间。”
宽阔饱满的后背,依次割据着他的无奈,不耐,还有——完美的肉体。
等到主卧的门关上,王瞻怡像是达到了沸点,整个人微微晕眩着,实实滚烫着,颓然地坐回了沙发上。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视频素材下载完毕用了半个小时。王瞻怡屏息关注主卧的动向,但凡出现一点声音,立刻像只警惕的松鼠捂紧了领口的拉链。
拉链已经拉到底了。说实话,她真的很热。
不过贺林持这半个钟头都没再出来,她慢慢放下心来。
收拾好手机和电脑,王瞻怡起身回房间。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热,她觉得有一点晕。
站起来后,晕眩的感觉更加直接强烈。王瞻怡嗅了嗅,隐约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裤子口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王瞻怡低头,看到地毯上躺着一个打火机。
她的ZIPPO打火机。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瞻怡垂手捡起来,就要试着能不能打燃,但某一根神经突然拉响了警报,王瞻怡定定地站着,往厨房的方向看。
她敛静了呼吸,把所有感官都放大。
那个煮了萝卜头的灶台,开火的旋转按钮似乎和其他的不一样。
王瞻怡脑子一紧,下一秒迈动的双腿却突然被抽空了力,手里的东西哗啦啦全部砸到地上,王瞻怡重新坍塌回沙发,唯一的求救意识只能靠嘴巴呼出:
“老板——”
“老板——”
“贺林持——”
主卧的门一声响打开,王瞻怡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了出来,紧接着画面的帧率变快,贺林持冲到自己面前,很快又冲向了另一个地方。他还穿着那件灰色的背心,裤子也换成了宽松的运动裤。
贺林持把王瞻怡打横抱起,语气冰冷如铁:“还好我回来了!”
随着新鲜空气的进入,王瞻怡的意识慢慢清晰起来。她知道是自己忘了关煤气,也知道自己正在贺林持的怀里。
她甚至知道贺林持把她抱入了主卧。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知道。
望着这只凛冽的下巴,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随着新鲜空气一点点回流到了胸腔。她鼻子是一秒变酸的,眼眶也不需要酝酿便红了。
为什么要她这个受害者来粉饰曾经的劣迹斑斑呢。
为什么他还要留着那支手机呢。
为什么她总是闯祸,而他又总是如有神助般出现在身边呢。
贺林持把王瞻怡不轻不重地放在床上,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血液在头顶反复来回灌溉,让他也产生了切肤的不安,和真实的恐惧。
而床上的人睁着眼,赤裸裸地看着他,两颗眼泪毫无掩饰地滑落出来。
看得贺林持一怔。
他突然半跪下去,以一个贴近的姿态抵拢了她的脸:
“不舒服吗?”
王瞻怡摇头。
接着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
贺林持松了一口气,他拉远了距离:“没事了。”
却见王瞻怡缓缓地伸出手,要把什么东西给他。
她眼神坚定,不像是没有意识。
只是看得用力,让他觉得异样。
贺林持迟疑地伸出手,王瞻怡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他的掌心。
一枚ZIPPO的打火机。
贺林持皱眉,就听见床上的人吸了吸鼻子,声音温软,带着一丝自嘲:“老板,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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