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倩倩批了一个月的假,但这是她转正后的第一个月,王瞻怡不敢怠慢,把工作用品都搬到了病房来。能动得自如了一些就开始办公。
据潇潇的消息,廖蒙当晚就进了警察局,对自己的蓄意伤害供认不讳,现在已经被拘留了。而目睹的同事们现在还人心惶惶,一周以来基本没人迟到。
事情已经过了一周,王瞻怡这才想起还没有和林先生报平安。
打开对话软件,意外的却是这一周林先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留言也没有。
王瞻怡觉得不太对劲,按照以往的风格,她失联超过一个钟头对方就要追问再三的,前面她也感受过了,林先生对她有种小情态的粘人。
这一周都没有一句话,她突然有些不安。
当即便发过去一个询问。
王瞻怡:【你还好吗?】
放下手机,刚打开电脑,对方回复了。
林先生:【你在做什么?】
嗯?
王瞻怡皱眉。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连一周不说话的过渡就省去了。
考虑到是对方的性格问题,她没计较,决定如实相告:
【一周前发生了一个小意外,在住院。不过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林先生:【小意外?多小?】
望着屏幕上的回复,王瞻怡还是觉得有些纳闷。
两个连续的问号,颇有点咄咄逼人的阵势。
她不愿让人再担心,延续方才的轻快语气:【就是皮外伤,真的没事。】
在键盘上心不在焉地敲了几个字,王瞻怡频频检索手机,林先生没有回复。
她拿出上周在轰趴馆拍摄的视频,又问石倩倩要了一些公司主要成员的照片,开始做事。
视频拍得还不错,本来场景布置得就很华丽,光线也恰到好处。就算少了些器材,但她的一些掌镜能力还是在的。
选背景乐的时候,林先生回复了。
语气竟然还有些咄咄逼人。
林先生:【皮外伤?皮外伤用得着住院?】
搞不清楚他这平白无故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王瞻怡想了一会儿,决定支开话题:【这一周你过得还好吗?】
对方却俨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林先生:【希望你注意自身的安全,既然在医院就安心养病。工作的事情先别急,影响恢复。】
终于不见感叹号了,王瞻怡松了一口气,昔日的气氛也回来一点。她勾了勾嘴角,回复:
【知道啦】
锁上手机屏后,却仿佛哪里残留下了一个问题,像一块口香糖一样粘着某处。
王瞻怡重新检索他发来的那句话,某根神经被弹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工作啊?】
她紧紧盯着手机屏,视线在等待的过程中慢慢偏移,王瞻怡突然发现自己手指上那枚贺林持的指环不见了。
她撑起身,掀开被子,伤口被隐隐牵扯也顾不上了。然而仔细地在自己周边找了一圈,依然不见那枚小小的指环。
王瞻怡意识到是弄丢了。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又回忆了一番最后见到它的地方,好像住院第一晚她半夜上厕所的时候都还在。
厕所!
难道是掉厕所了?!
茫然纠结的心历路程之后,王瞻怡只得对这个结果妥协下来。
她回到微信,打开贺林持的对话框,诚恳地坦白:
【老板,你给我的指环好像被我弄丢了。对不起,这个东西很重要对吧?我会再找一找的。如果实在找不到,我能赔给你吗?】
发送过去后,她又不甘心地再把被子掀起来找了一次,不小心掀翻了手边的充电器,王瞻怡艰难地挪到床边,俯身去捡。
这个时候,手机亮了。
王瞻怡按动了呼叫护士的铃声,一面拿起手机看。
林先生:【在我这里】
……??
王瞻怡再三看之前两人的对话,实在找不出这句回复的逻辑。可她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心里一点点挤入豁然的光线时,林先生突然追加了一句:
林先生:【我没说完,在我公司里,一般住院的员工都会自愿申请在医院办公】
刚看完,紧接着,微信的回复也弹出来。
贺林持:【找,找不到就赔】
王瞻怡:???
-
王瞻怡有些确信那个晚上是个春梦了。
尽管那是她做过最真实的一个梦,所有的感官都是具体的,包括贺林持的味道,体温,呼吸,还有……
而现实里一副铁青相的贺林持明显不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刻。
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半晌,冷笑一声。
给没有人情味的老板回复过去:【是是是,我一定努力找】
另一头,和林先生散漫地聊起来。
视频用了三天剪好。期间有一些受阻的地方,她也不怕打扰地请教林先生。毕竟对于贺林持要求的风格,可能同为公司执掌人的林先生更有经验。
而枯燥的住院生活,除开工作时间外,实在难熬。
晚上睡不着,王瞻怡问了潇潇和迟蕊,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法陪她。没办法,她只能又去打扰林先生。
在林先生那里,她有一种很踏实的安全感。尽管很难形容——很难形容也是因为她想不清楚,为什么像林先生这样忙碌的人,会委下身段陪她说那么多浪费时间的话。
但这么多年来,王瞻怡对于快乐时光的感受很单纯,她没有太多求知欲和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快乐的时候就享受快乐,不知不问,两个人都轻松。
于是这晚,她邀请林先生陪她一起玩线上的剧本杀。
这是个很打发时间的游戏。
不过林先生有些为难,说他没有玩过。王瞻怡也料到了这一点,承诺说说会手把手教他。
或许是真没玩过,进入剧本杀房间后,王瞻怡看到林先生的头像是个系统的新号。
【点准备】她提醒林先生。
很快,林先生的头像下出现了一把绿色的、准备就绪的勾。
【先看剧情,然后了解你的任务,看完之后点下一章就好了】
她履行着自己手把手教学的承诺,刚回到游戏界面,林先生突然回复:
【我的任务是,隐瞒我是凶手】
【……】
她感觉心里毫无预兆地爆了一个气球,当然,里头的气体成分复杂,被禁足的难耐,对于转正的未知,丢了戒指的担忧——统统这些,经由一件完全不相关的事情点燃了。
【算了,不玩了】王瞻怡果断退出了游戏房间,头一次做了一个不负责玩家。
【怎么?】林先生追问过来。
【你都说了你是凶手了还有什么好玩的,这个游戏就是找凶手呀】
【噢,连你也不能说?】
【当然了,我也是一个玩家嘛】
【抱歉,我以为你是自己人】
林先生温吞又耐心,倒衬托出她的任性和急躁了。
王瞻怡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好言好语地回复过去:
【对不起啦,是我刚刚一下子冲动了。既然退出了就不玩了吧】
【那你准备做些什么?】
【不知道】王瞻怡发出去一句,看着无动于衷的天花板和窗外,叹息:【真的好无聊,我都快闷死了】
【再坚持一下】
【知道了。】
她突然没了些闲聊的兴致,这次早早地说了晚安:【那我先睡了,林先生晚安了】
【晚安】
-
她当然没有睡。
放下手机后,王瞻怡又检查了一下视频,修复了一些小细节。只有在这个时间多得用不完的时刻,她才能精益求精,哪怕只是一个初次实验的成品。
弄完这些,时间好歹熬到了九点。
她按响护士铃,洗漱完毕后躺回了床上。不过,实在还是睡不着。
摸索着空荡荡的指节,心里的闷气大概还是来源于此。丢了基本已成事实,而自己大言不惭地放话要赔,不知道跳入了一个怎样任人宰割的坑。
对,任人宰割。
贺林持绝不会放过这个宰割她的机会。
想着,她负气地翻了个身,面对窗户。刚强行让自己闭上眼,背后的病房门开了。
一盏灯被按亮。
王瞻怡撑起上半身,回头看见像是刚从工作状态抽身的贺林持。
他穿着一件淡褐色的衬衫,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些很隐晦的花纹。西装裤依然是笔挺锋利的,这会和她照了面,很随意地扯开领口,把领带松了下来。
“老板……?”
“看什么?”贺林持把外套放到沙发上,自顾给自己接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走到病床边,擒着她的目光:“我的衣服很奇怪?”
“没。”王瞻怡坐正了,视线胡乱撞着:“很少看见不是白的衬衫。”
贺林持顺势坐下,嘴角若有似无地笑着:“那你帮我个忙。”他说,然后挺进了一些,低垂下眼皮,音色淡淡的:“帮我数下正面有多少LOGO。”
“……?”王瞻怡被他逼近得向后抵了一步,刚好碰到伤口,她嘶了一声。贺林持拉过她的手腕,把她提过来一些。
“别碰着后面。”
“可是我难受。”
“我知道。”贺林持耐心地帮她整理好棉被,突然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来,数一下。”
“为什么呀?”她有些扭捏地反对:“数这个有什么用吗?”
贺林持动了动眉心,说得很正经:“这件衣服是我一个朋友送的,但我觉得好像是假货。你数一数,我看LOGO的数量对不对得上。”
见她还在犹豫,贺林持扬了扬下巴:“算你加班。”
医院到了九点就夜深人静了,病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王瞻怡本就睡不着,这项活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老板在上,她也不敢忤逆。
便顺水推舟,试探地问了句:“怎么算?”
贺林持笑得微眯眼,用商量的语气:“一分钟十块钱?”
王瞻怡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被具体的数字提示这是个高回报,她立马来了精神:“好!”
贺林持面向她坐好:“不要数错数重复了。”
“那,数错数重复了,是不是又得重新算?”王瞻怡问:“是不是也算在加班里?”
“我是那么好剥削的吗?”贺林持把她的心思戳破,气定神闲:“半小时内数完,否则一分钱都没有。”
“好好,你先别说话,我数。”王瞻怡抖擞手臂的经脉,舔舔唇,要开始之前又心虚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你……靠近点。我看不清。”
贺林持没说话,但坐近了一些。
这件褐色衬衫的确比较少见,曾有一度王瞻怡怀疑他的衣柜里根本只有黑白灰三中颜色。靠近了瞧,这件衣服的做工很精密,布料在某个角度下会流转出丝绸的光泽。
而那些密密缝的LOGO,全是首尾相接的,很晃眼睛。
王瞻怡横着数,数了两排之后突然混淆了某个图案,她兀自甩甩头,又从头数。
这个坐姿下,贺林持并不舒服。他盯着王瞻怡的头顶,她因为极其的认真,眼睛长时间都没有眨一下。微微卷翘的睫毛几乎让他领先了她,数出了她的睫毛数量。
“数到哪——”贺林持没问完,嘴被王瞻怡伸手捂住。与此同时她醒悟出自己行为的出格,匆匆放下:“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一来,数好的数量又断了。
王瞻怡给胸口放了一口气,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贺林持看见她蠕动着数数的嘴唇,没忍住笑了一下。
伴随着笑,他的胸腔也出现了抖动。由此打扰了她看清LOGO的进度,王瞻怡依旧投入地加班着,无意识伸手将他出现一个褶皱的胸部衣服抚平。
这是很微妙的触感。
贺林持一瞬间觉得头皮麻了一下,他暗自用力,让自己的僵硬看上去自然一些。
然而打扰到她的还不止胸部的衣料。眼看胜利在望,王瞻怡逐渐伏低了身体,到了贺林持腰腹的部位。贺林持保持不动:“要我站起来吗?”
势必要站起来才数得清,王瞻怡用力地看他一眼,嘴里重复着数到的数字,然后点头。贺林持于是缓慢地起身,但她害怕错过目前的进度,手指牢牢地掐住他的腰侧。
贺林持突然不动了。
他维持在一个起身到一半的姿态,膝盖微微弯曲。
王瞻怡疑惑地看向他,嘴里依然不愿丢下那个数字。
两人目光相对,贺林持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眉毛不对称地挤压成高低不平的样子。
“很痒。”他突然说。
王瞻怡骗了偏头:“六十九,你说什么?六十九,什么很痒?六十九,哪里痒?”
的确很痒,他的腰侧很敏感,但此刻,他不能破功。不能笑,也不能矫揉造作地去安抚痒意,把身体拧成不像“贺林持”的姿态。
贺林持深呼吸一口气,他转移注意力的视线交付给天花板:“没事,你继续。”然后终于直立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王瞻怡双膝跪着直起上半身,用膝盖移动着到他面前,视线刚好可以在腰腹上发挥。
“六十九、七十、七十一、七十七、七十八……”
“王瞻怡。”
“七十八,嗯?七十八,七十九……”
“你数错了。”
“七十九,我哪有?七十九,你别说话,八十……”
“你直接从七十一数到了七十七。”
“八十一,八十七,八十八,我哪有?”
“你又错了。”
“别吵,九十,九十一……”
“又错了。”
“你很吵!”被打断的怒气终于累积起了让她忽略对象的地步,王瞻怡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看向插话的人。
贺林持举起双手,投降状:“好,我不说了。你继续。”
“到哪儿了?”
“九十一。”
“……九十一,九十二……”
贺林持看得专注,在她注定功亏一篑的认真里,沿着自己被绷直的衣摆,把柔和的目光一点点过渡到她掌心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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