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算什么大消息。
不过贺恩丛这句话后,人群里还是小小地骚动起来。
贺恩丛的笑脸像是他的名片,早上刚来的时候又自来熟地和各种人打过招呼了,于是声音都七嘴八舌地打探起来。
“你也姓贺,你和贺总是什么关系呀?”有人问。
“肯定是能走后门的关系。”贺恩丛回答完,被贺林持用力盯了一眼。
“小帅哥,你毕业了吗?看着很年轻嘛。”
“毕业啦,我跳着读的。”他眨眨眼。
“你有女朋友吗?”
“哈哈,你想当我女朋友吗?”
大概是知道这小子会越说越歪,贺林持走到他面前,欢跃的气氛如同被吹灭的蜡烛,在贺林持冷峻的眉眼中几缕还未散去的笑声也刻意收住了。
“我送你下去。”他俨然是命令的口吻,姿态和一丝不苟的西装同步发号,领着贺恩丛往大门走去了。
-
人走后,声音又渐渐冒出来,小声讨论着贺恩丛的身材脸蛋,还有二人的关系。
王瞻怡敲着键盘,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一句惊讶的语气:“你这么说,也有可能!”
她抬眼望去,看到一张嚼着口香糖的嘴兴致勃勃地说着:“贺总三十岁,小鲜肉二十岁,如果他俩是父子的话,那肯定有谁谎报了年纪。”
王瞻怡心里一咯噔。
“不一定是一方啊,万一两人都谎报了呢?哈哈。贺总常年健身保养得又好,没准已经四十岁了。”
“四十也太扯了吧?说实话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以为他也是个实习生呢,谁想到居然是大boss。”
“差不了多少嘛,如果他真有了一个成年的儿子,起码也得十五六岁才能命中吧?”
“命中什么?哈哈,你不要说得这么具体,我会脑补。”
“装清纯!还能命中什么?裤子一脱——”
“喂!”王瞻怡站起来,声音厉得像把刀,把这些逐渐扭曲的言论截断:“你们不要胡说!”
她的音量不小,手掌一半撑着桌面,严肃的表情和此刻的氛围格格不入。
说话的人自然朝她看去。看清之后,又都无趣地咂嘴。
“又来了,有贺总的地方就有你。”对方没站起来,但加大了声音是在回话。
诺大的公司,一时之间所有的呼吸都敛静了,很有默契的让二人的对话脱颖出来,有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王瞻怡只觉得心里的鼓动源源不断,她用目光找到对质的方向,语气更厉:“不论是谁,背后议论这么下流的事情就应该吗?”
“哦,那我换个人试试?你还会不会这么激动地站起来?”对方语速缓慢,显得轻蔑,好似她这个对手不值一提:“喜欢贺总就直说呗,暗恋他的又不止你一个。”
王瞻怡眉头僵了一下,很快这句话带来的目光都把她当成了靶心,她的身上一时插满密密麻麻的箭头。
她神色稍有些慌张,对方却趁着这个间隙得了势,冷笑一声接着说:“不过她们都没你这么狂热,提都不能提。你这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作多情了啊?”
再一次听到这个词,王瞻怡大脑里浮现出贺林持之前对她的批评。
藏好自己的私情。
保持集体的运作。
不要自作多情。
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像一个突然走火入魔的人,这会儿清醒了过来,看着由自己制造的战场,魂不守舍。
“行了,坐下吧。”薇薇安敲敲桌面,震动传递到她的手掌,王瞻怡恍惚地抬眼,瞥见薇薇安不屑的笑:“这种话你骂不完的,私下里他们聊得更脏呢。”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勇猛更多的是愚蠢了。王瞻怡讷讷地坐下,明明不渴却觉得嘴唇干得厉害。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不满足于这场胜利,加大了音量又传来一句:“不过你是有基础的嘛,所以你胜算还是比较大的,是不是——多情的民宿老板娘?”
-
把人送到车库后,贺林持看了一眼贺恩丛骑来的机车,似乎有些不满。
“你还在玩这个?”他走近了打量,发现车子还很新。
“别说教啊,今天它可也载了你的小员工。”
贺林持静静地掀睫,贺恩丛戴上头盔,没由来地突然变了个话题:“三叔那边还在找你麻烦没?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他没说话,但直勾勾地看着头盔镜片里的眼睛。
贺恩丛长腿跨上机车,自己也不算太清楚这事:“之前不是有个事儿吗,有个投资的工作室一直在买贺氏的股,弄得大家都以为是个香饽饽呢一个劲儿跟,结果现在人家脸色一变,三叔他们慌得一匹。”
贺林持走近一步,形似在检查他这套装备的安全程度,游离的目光却显然是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末了,他也转移了话题。
“都过去这么久了,开车吧。”
贺恩丛握住油门的手一滞,一个头盔幽幽地转动面向贺林持。
透过墨黑的镜片,贺林持的脸晦暗而冷峻。
没有表情,或是这样的表情便是他天生自带的——淡漠,平静,深沉,把所有的情绪都严丝合缝地藏进了身体里。他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曾发生过一颗行星的陨灭,凝结成了一个黑洞。
“爷爷不会怪你的,开回车吧。”贺林持气息含混,眼里落着一层徐徐的雾:“剩下的事,我会解决。”
-
回到公司,眼前的场景几乎不能用“热闹”来形容。
而贺林持一眼看到的,还是王瞻怡。
她被潇潇拉着,表情激动,白嫩的皮肤上已经由激昂的语气酿成了红晕,眼睛快频率地眨着,似乎在用具体的动作把眼泪憋回去。
“那是恶意的差评!我早就澄清过了!我从来有没勾引过任何人!”
贺林持前进的步伐停住,再一次抬眼看她。
另一道声音在看不见的地方回应:“那为什么会有差评呢?还差到这个地步?你不反思下自己,是不是太爱关注男人太多管闲事了,所以开个民宿都会失败?整天这么高调,你以为自己是老板娘?装什么装?”
视线里,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不,很多很多棒,每一次断句的停顿都让王瞻怡的脸色更加苍白。于是最后的沉默里,她像是在硝烟里完全看不见方向了一样,茫然地盯着发声的地方。
贺林持收紧了眉心,抬步加快速度走进去。
刚一进入大门,王瞻怡的声音传来。
她拿出了手机,表情倔强,像是仰赖着最后一丝希望,这丝希望被她看得如救命般,她也必须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来匹配:
“我有好评,我有正常的住客。他住了很久很久,他对我的房子,对我也很满意!”
贺林持站在门口。
王瞻怡微微扬起下巴,不屈不挠:“要不是房东收回了房子,他会一直住下去!”
这话当然无从考证,她和那位住客根本就没有说过话。很快,对峙的那头言简意赅地接话:“哦?叫什么?拿来看看啊?”
王瞻怡缓缓放下手机,眼神飘忽了一瞬,声音也变小一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订单了,看不到评论了。”
“那你不就是在胡扯嘛。”对方像是踩着她的死穴,语气里带着不屑一顾的轻笑:“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王瞻怡微微抿唇:“但我可以给你们看他的订单数——”
“拿来看看吧。”贺林持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停在门口,静静抬眼看着那张人群中的靶心:“有理有据,才能说服人心。”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扫向员工群众,嗓音淡淡:“这件事以后,你们是不是能消停了?”
鸦雀无声中,却自带一阵哗然。
王瞻怡转头看着他,贺林持的目光移到她面前。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白纸黑字的,确确凿凿地站在她这头。
“拿出来吧,我也想看看。”他低垂着温和而威严的目光,嘴角轻轻扯动。
王瞻怡默默攥紧了手机,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到了一个不能回头也无法反悔的境地。
她心知肚明那位连住几月的“林先生”并没有给过任何评论——至少她上一次检查是在两个月前。
自从民宿关闭后,林先生就彻底销声匿迹。哪怕是在入住期间,他给予的信息也只有这个名字和大额的住宿费。王瞻怡曾发过消息问他住这么久是否需要制备一些东西?对方也只回复了一句不需要。
这就是两人仅有的交流了。
此刻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林先生,一如既往的,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王瞻怡心一横,解锁了手机。哪怕好评是说谎,但对方的大额订单是事实。她顶多把刚才放出来的那些话扭转为是她和林先生面对面的谈话。
再不济,承认自己说谎——当着贺林持的面,把关于她身上的议论、流言一次性的终结干净,她也付得起这个代价。
王瞻怡打开了民宿软件,找到了昔日的订单。
就近的人好奇地把头颅围过来,王瞻怡点进订单里,心中还是有所心虚地怯于面对,闭上了眼。
下一刻,潇潇却惊喜地叫出来:
“哇,真的好大的订单!小怡姐,你好厉害!”
王瞻怡慢慢睁眼,还未看清楚具体的页面,贺林持赤裸裸地盯着她:“潇潇帮忙念出来吧。”
潇潇微微倾斜王瞻怡手机的方向,一字一顿像背诵课文一样:“‘民宿干净整洁卫生,房东小姑娘热情体贴,很愉快的入住体验。’”
王瞻怡睁大眼。
屏幕上,潇潇在念的,的确是“林先生”的评价。是的,两个月前她都没有看到过,此刻却一条条整齐地码在屏幕上。
潇潇接着念第二条:
“‘《入住手册》里的内容很有意思,里面是房东的手写TIPS,看得出来房东是个很细心的人’”
第三条:
“‘客厅花架上的手写字很漂亮’”
第四条:
“‘意外发现电视柜下有飞行棋、大富翁、象棋。看来不会无聊了’”
第五条:
“‘有家一样的感觉,希望以后我的家也能这么温馨’”
一共五条评论,是一个月前林先生断断续续评价的。潇潇念完了,抬起头,有种感同身受的自豪:“小怡姐,你真的开过民宿啊?好厉害!”
她却还在意料之外地痴怔着,见潇潇松开了手机,王瞻怡拿到眼前再三检查。没错,是实打实的评论,是只有下了订单、入住成功结算后才能写的评论。
贺林持动了动身子,面向众人:“结束了吗?以后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
这一句的语气终于又回到了昔日的审判,连表情也是教人噤声的肃冷。
看热闹的一张张脸都悻悻然地埋下去。很快敲打键盘的声音陆续回到正轨。
贺林持从座位之间走过,到了王瞻怡身旁时,蓦地停下。
“对了。”他在侧身的角度狭着眼皮,一声又唤起众人的注意。
“罚款似乎有一千块了?”他微扬语调问。潇潇忙不迭点头。贺林持这才笑了笑,不露齿的小弧度:“那下周五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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