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胜雪笑道:“我本就是会稽里头开脚店的,这制膳既能果腹,方知民以食为天,自然愿意在吃食上花钱——这赌债嘛,我可帮你赚回来,但是我可说好,挣来的钱,四分给你,六分给我。”
二当家的明显心动了,踌躇着站在原地,不安地转着眼珠儿。
颜胜雪弯臂环胸,歪着螓首道:“犹豫什么?是担心我的手艺,你卖不出钱?”
二当家想着一早的酥黄独、假煎肉、素肉糜汤饼……
口中似乎又在流涎了。
定了定神,二当家咬牙道:“好,好!”
颜胜雪和藿香相视而笑,互相击了掌:“那就这样说定了。”
“可是……你要卖什么?”二当家狐疑起来:“太贵的我可没钱给你拿去买食材。”
“卖胡饼。”颜胜雪答道,“我方才见厨房里有个烤胡饼的炉子,我直接拿去用就可以了。”
“卖胡饼,能赚到钱吗?”二当家又支支吾吾起来,俨然一副贪得无厌之态,“又能……赚到多少钱?”
“我在青城山摆摊子,只能卖给过路的人。而胡饼才是最适合过路和赶路的人,旁的都不好卖。卖什么东西不重要,能不能精准地卖出去才最重要。”颜胜雪没好气儿道:“你青城寨占山为王,整个青城山本就人烟稀少,但青城山却是到隔壁小县城的必经之路,你说说,除了赶路的人,还有什么人能上青城山?敢上青城山来?”
藿香亦解释道:“二当家,胡饼烤好了就是很多书生上京考试会带的干粮,也是过路人果腹的主食,在东京和会稽都有很多卖胡饼的小摊子的。”
二当家的哑口无言,便只默许了颜胜雪的计划。
翌日的颜胜雪,寅时三刻即起了身,去揉面掐剂子备料。因着炉子沉重,她想着在寨里厨房烤好了直接拿到山麓去搭摊子售卖,所以一早就将许多品种口味的胡饼烤好了晾着。
留了一部分给寨子里的土匪们做早膳,更多的就都由藿香包好准备带去山麓上搭摊子了。
藿香吆喝道:“卖胡饼咧,最好吃的胡饼,宽焦的,侧厚的,满麻的!”
赶夜路的人很多,晨光熹微之际就已经有许多过路人来买了颜胜雪做的胡饼,颜胜雪烤出的胡饼起酥极香,做的花样儿又多,算是能符合四面八方来的路人的口味。
藿香按照颜胜雪的吩咐不断对过路客介绍着:“咱们这儿啊,胡饼都好吃,但娘子最拿手的,还是这皎月羊肉胡饼,东京都吃不到的喔!”
藿香吆喝起来,小土匪们也跟着叫卖,一时间这形如皎月、包裹羊肉的胡饼倒是卖的很多了。
受命来监督颜胜雪的小土匪看着铜板叮当响在石钵里,眼看着就能穿成半贯钱了,也是惊得瞠目结舌。
顺子更是看钱看的都对眼儿了:“哇……娘子卖饼一早都能赚这么多,可见咱那二当家的败家,啥也不是!”
可惜因着青城寨预算支应有限,羊肉胡饼做的数量极少,转眼间只剩了最后一个皎月羊肉胡饼。
颜胜雪却收起来,盖了麻帘儿不让卖了!
顺子不解道:“咦,怎么不卖了?”
“这不做点新鲜的等着卖嘛!”颜胜雪假装无心继续扑在胡饼上,手头还在包着青团子,准备让藿香带回去上锅蒸了,“咱们脚店有规矩,压点儿福根再卖新的,新的会卖的更好。”
顺子听不大懂,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另一个小土匪疑惑道:“颜娘子,你这胡饼卖得好,为何还要卖这好看的青团子呢?”
颜胜雪似答非答地说:“花样儿多了,赚的钱才多嘛。”
颜胜雪其实是在等个能看穿她心思的人来。
刚巧的是,会稽那邸店里头的谢瞻云,也是在朝阳初升之际,着人上青城山去打探踪迹了。
流觞回报道:“郎君,青城寨有一小娘子,在山麓搭摊儿卖胡饼。”
谢瞻云凝眉道:“小娘子,卖胡饼?”
翟玉立刻道:“青城寨里头的男人都吃了好几日水煮汤饼了,能卖胡饼的小娘子,必是放属下下山之人。”
“好。”谢瞻云一个字掷地有声,便带着流觞一壁上山去看这胡饼摊和卖胡饼之人了。
山麓里头,藿香已经带着蒸好的青团子赶回来了,正要继续分装叫卖,谢瞻云便迎了上来。
流觞随意买了几个素的胡饼给谢瞻云吃,谢瞻云定定地瞧着这还在揉包青团的颜胜雪,一时间失了神。
这小娘子生的眉清目秀,颊畔是两个若有似无的浅浅梨涡,稍稍挑起樱唇,就像是笑似的和善。
但仔细看来,那一对柳叶眉儿的尾端往上弯挑着,眉峰的位置就偏上几分,陡增了几许精明。
对视上的时候,那一双杏核儿似的水眸澄澈有神,看着聪慧中透露着七分狡黠。
她正娴熟地把青团子握在掌中揉包着,温柔轻缓的动作里还带着干脆利落的力气。
谢瞻云尝了一口满麻胡饼,倒觉得的确胜过东京几处知名的胡饼摊子,再打量着颜胜雪片刻,方开口道:“恕在下冒昧相问,娘子这样好的手艺,岂会委身在这青城寨里头?”
颜胜雪闻言,那一双包制青团的素手骤然一滞,她到底还是抬头看了看这说话之人。
这人,算是个朗目疏眉的郎君,看着双颊丰满,面部肌肉并不清癯,看起来应当很爱笑,但唇角却时常往下微微地坠着,眉心时不时也微蹙起来,是一派稍显孱弱的温雅相。
可偏偏眉峰生的高、鼻梁生的挺,眼神澈朗如星月,呼吸吐纳之间反倒显得双肩挺拔、心有气度,是而倒格外多了些英伟之气,一颦一笑倒有些运筹帷幄的笃定。
颜胜雪心道,总算是碰见个稍微有些想法的人了。
颜胜雪笑道:“草莽处尚且能出英雄,妾身既与这青城寨有缘,有幸活命下来,自然要好生报答寨子里了。”
谢瞻云将手中折扇“啪”地一下在掌中敲合,答道:“在下见娘子卖胡饼时,眉目从容,不似被迫。”
流觞一旁油嘴滑舌起来:“哟!那就是个女匪了!”
颜胜雪顿时双眼杀气腾腾,如刀一般直向流觞剜去,信手拈起两枚黄豆一飞,恰好堵在了流觞两个鼻孔中。
众人惊甚!
“哎哟!”流觞下意识叫了一声,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两粒黄豆竟然没来得及躲避。
谢瞻云也惊呆之余,忍俊不禁起来。
颜胜雪竟然很快神色恢复自如,转向谢瞻云,曼声回答道:“妾身是等待个有缘人,能懂得赏味妾身在这胡饼摊子里头新造的青团子。”
流觞反应过来后挤出鼻孔中的黄豆,恨恨骂道:“都道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见你这小娘子如此倨傲轻慢,方知那古人诚不欺我!”
“古人的确不欺后人。”颜胜雪如旧笑靥如花,对着流觞好一阵斩钉截铁、干脆利落的反唇相讥:“我是女子,你是小人,我若不好养,你便不易活,这可不是古人不欺后人吗?”
藿香和顺子等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助威呐喊道:“就是就是!你男人骂女人,你就不是人!”
“是在下的书童无礼,望娘子宽宥莫怪。”谢瞻云窘迫地对颜胜雪拱了拱手,方又含笑道:“不知在下可有幸一尝这特殊的青团子?”
流觞气恼地附和道:“就是就是,别就会空喊,你倒是说说,你这青团子,有何特别?”
颜胜雪垂头略忖了片刻,方道:“寻常青团子都是以红豆沙亦或是咸肉末做馅儿,但妾身这青团子,是因为今早采露泡茶之际,恰有个妇人挑着竹筐卖新橙,妾身便起了兴致做这鲜果青团子,里头是橙肉的果馅儿。”
这鲜橙青团,是一早用新摘的杨桐叶儿碾碎了,再煮沸后加蓬灰冷水,就出了活泼的翠色,借着这翠色的叶浆子,便搓了秫粉,沾了蔗霜,才上了锅蒸,蒸出的青团子,自然色泽如新出翡翠,表皮油如软玉。
内馅儿嘛,是鲜橙去了皮和膜,留了瓣子肉包制在青团子里,一咬下去,满口的橙肉汁水就散在口里,糯米粉的黏腻厚重全无,只剩下酸甜的清爽和弹牙的软滑。
谢瞻云只听颜胜雪这话,便立刻道:“流觞,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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