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喜事便糗事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偌大个东京城也很快就传开了。
只是颜胜雪在旧巷这僻静之处做生意,对东京的变数不大清楚,听这事结果的渠道,还是来自食客的口中。
“哈哈哈,原还以为这刘脉是个多么有福之人,一妻一妾同时进门,正妻是名冠东京的花魁娘子凌温柔,妾室听说也是个水灵清秀的小娘子,哪成想这大婚当日,妻妾双逃了!”
“可不是,原以为是艳福不浅的双喜临门,最后倒成了双妻回门,哈哈哈!”
“还有还有,那凌娘子真不愧是东京第一疯癫花魁,据说当众把刘脉送给她的聘礼银票,都扔进火里一张接一张的烧了,那烧的可干净了……我这双眼看见了,心都一揪一揪地替那刘脉疼唷!”
“对对对,她和那小吴娘子,俩人还一起当众把那刘脉的母亲数落个够呛,老太太脸都气绿了!”
颜胜雪是留心在一旁听着这刘府大婚当日发生的种种糗事了。
而今听这两个食客说完,她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颜姐姐,你笑什么呢?”谢听雨早知道这事了,也笑够了,便以手托腮地看着这消息滞后的颜胜雪。
三日前,颜胜雪听说刘脉决定三书六礼求娶凌温柔之事时,她还很是疑惑,这那日那般失意的凌温柔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让这负心郎回心转意?即便入府为妻了,也不见得有幸福。
她却没想到这凌温柔绸缪的心思,竟然在大婚当日唱出东京城第一出妻妾双逃的戏码,这可比那些勾栏瓦子里头演的好看多了。不过她这下也知道了,原来那凌温柔不是个只为痴情狂的女子,还是个懂得拿得起放得下、丢了的捡起来的花魁娘子,这一次,她是觉得凌温柔这份真心,还是值得成全的。
“笑你那凌姐姐,当真很值得我相帮。”颜胜雪笑的更加大声,忍不住要夸赞凌温柔道:“此事真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愧是花魁娘子,哈哈哈!”
“你肯帮她啦?”谢听雨也喜出望外,只是转瞬又想了想,低沉道:“可是我看她这么让刘脉颜面尽失,是不是她已经不喜欢刘脉了啊?我们还用帮她吗?”
颜胜雪虽觉得此事凌温柔报复得极为彻底,但一定是基于深爱的基础上才会有的举动,不然她为何不当众撕毁婚书,而只烧聘礼呢?
“你还不懂,这爱之深,恨之切,恨之深,责之切。”颜胜雪将心中的直觉说给谢听雨,“我觉得她恰恰是深爱刘脉呢,只怕这时候刘家成了全城的笑柄,她心里也不见得好受。”
“啊?真的吗?”谢听雨俨然不信。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颜胜雪确定地回应了一句,又搡了搡谢听雨,一边想着晚上要做的菜肴,一边说:“你快去把她请过来,今夜我给你们做八宝肉圆、红丝馎饦、胜肉夹儿,再加一道,金玉羹。”
“哇,这么多菜啊,还各个都这么喜庆!”谢听雨嗔道,“凌姐姐现下待遇竟比我这个锦鲤娘子还好了!”
“我这是庆祝她想开了。”颜胜雪促狭一笑,继续催她:“你快去,快去!”
谢听雨没法子,只好亲自去无双楼跑这一趟了,只是给她开门的人,是吴茱萸。
谢听雨见了吴茱萸,双眸一亮,俨然是认识她的:“怎么是你呀!”
“锦鲤娘子!”吴茱萸也惊喜地双掌合十,作了个以谢苍天的手势,“哎哟喂,我这才来东京四五天,这今日大小恩人娘子就都给我又遇见了!这老天爷是有多眷顾我啊!可真是谢天谢地!”
“你们认识?”凌温柔闻声走出来,见两人聊的热络,也颇觉不可思议。
“你们也认识?”谢听雨也疑惑这吴茱萸竟在凌温柔这里。
吴茱萸见两人懵住了,这才解释道:“我在会稽被一个大婶迷晕了卖给了一个纨绔,当夜救我的就是温柔姐姐。之后我来东京被黑店的掌柜骗了所有盘缠,慷慨给我赠银的就是锦鲤娘子了!”
谢听雨这才颔首道:“果然是很巧。”
凌温柔则道:“还有更巧的呢,这吴茱萸小丫头来东京是寻亲的,她要找的人,就在你颜姐姐的旧巷里!”
谢听雨道:“那就太好了。凌姐姐,颜姐姐请你过去呢,不如就将茱萸一起带着吧,颜姐姐再熟悉旧巷不过了,肯定能帮茱萸找到家人!”
吴茱萸惊喜道:“多谢,多谢二位娘子!”
“别客气,走吧!”谢听雨在前方带路,见凌温柔似乎也很迫切地想见颜胜雪一面了。
等马车驱向旧巷之时,颜胜雪晚上的备料都已经备得齐全了,此刻她正在将大钵中新鲜的猪肉分成了肥瘦相间的肉糜,又搅了香蕈、荸荠、松仁、瓠瓜瓤、水芹、芦笋六碎混成馅儿,再用小匙舀来半寸圆,放在掌心用巧力捶打揉捏成肉圆,再加甜酒和窖藏过两季的去岁秋油蒸熟,便就成了谢听雨挚爱的那道八宝肉圆了。
谢听雨在饮馔记外就嗅到她最爱吃的八宝肉圆已经出锅了,迫不及待地引着人直抄近路进到院子里。
趁颜胜雪去给搓合鲜虾肉糜和馎饦的时候,谢听雨立刻掀了锅盖,先偷个烫手又烫嘴的八宝肉圆在手里头掂了掂,才敢下口,等吃完了一口八宝肉圆,就像偷腥的小猫儿还咂咂嘴、抿抿唇。
“小馋猫又来偷吃!”颜胜雪拟作拎着擀面杖要敲谢听雨的架势,宠溺地对她嗔了一句。
“这是胜雪姐姐。”谢听雨躲了过去,嘟着嘴给吴茱萸和颜胜雪互相介绍,“这是茱萸娘子。”
凌温柔已和颜胜雪互相见了礼,颜胜雪就上前看着新来的这茱萸娘子,总觉得好生熟悉:“这位小娘子好生眼熟。”
吴茱萸在给颜胜雪行礼问好时也是一直目光离不开她的脸,她嘟囔着颜胜雪的闺名,又想着方才马车走进来时,整个旧巷的格局,她这才大胆探问:“胜雪姐姐……冒昧问娘子一句,您可是姓颜?”
“正是。”颜胜雪颔首之余,心中渐生困惑,“……你是?”
岂料吴茱萸顿时眼眶一酸,整个人声泪俱下地对颜胜雪拜了下来:“大姑娘!”
谢听雨一怔:“原来你要找的人,就是我颜姐姐!”
“你是谁?”颜胜雪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这颇具感染力的称谓令她梦回年少之时。她错愕又震惊地拉起伏在她面前的吴茱萸,仔细对着她的脸颊端详了几番:“我见你也很是眼熟,你是唐府的人?”
“吴茱萸,您记得吗?我是吴茱萸!”吴茱萸激动地拉着颜胜雪的手臂,胡乱擦了擦涕泪,就笑着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当年大娘子给姑爷做药膳时,最喜欢给姑爷放吴茱萸煮汤了。您当年还说呢,说大娘子给您阿爹做了药膳会上瘾,就连小婢女都要因此得名了。”
颜胜雪这才恍然大悟,忽地想起来的确母亲曾给一个姓吴的家仆取过名字,顺着含泪笑着接道:“后来阿娘说,你本姓吴,也不算瞎取了名字,何况吴茱萸驱邪避灾,这是赐了个好名给你这丫头!”
她激动地一把握住吴茱萸颤抖的双手:“当真是你!”
藿香是颜胜雪开了饮馔记以后在东京救起的孤儿,因着也喜爱厨艺,颜胜雪就收了她帮工,她本以为余生也就这么一个小丫头随她复辟旧巷了,却没想到今日在唐府曾经所在的旧巷之中,竟能和当年府上的家奴丫头重逢。
“大姑娘,茱萸回来了!”吴茱萸反手也扣住颜胜雪的手,主仆俩一时激动又感动地相拥而泣:“这么多年,茱萸总算辗转多地,又回来了!”
谢听雨不解道:“颜姐姐姓颜,怎么会认识唐府的人?”
颜胜雪解释道:“我阿娘姓唐,闺名叫做唐衔燕,我爹颜如玉是唐府的赘婿,只不过我娘很爱我爹,所以我和弟弟都随爹的姓氏,姓颜。”
谢听雨和凌温柔齐声颔首:“原来是这么回事。”
吴茱萸松开颜胜雪的怀抱,急切地问:“对了,大姑娘,二郎君呢?”
“阿越……阿越在火中随爹去了。”颜胜雪想起同胞幼弟自打唐府出事以后就再不曾见过了,悲切道:“师傅说,当年唐府起火以后,他带着我逃了出去,整个唐府都被大火烧毁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不,二郎君没有死!”吴茱萸却果断地说起旧事来:“当年是佟叔在姑爷书房放火,把整个唐府烧毁了,我阿娘护着我让我快跑,自己被坍塌的横梁压死了……等我从后门逃出去的时候,亲眼看着佟叔他抱走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你,一个就是小郎君!”
“你说什么?”颜胜雪瞠目激动道:“是真的吗?阿越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吴茱萸笃定道:“唐府总共活了三个人,你,我,小郎君!”
“可是我师傅说,是他带着我逃出来的啊,他说只救回了我一个人,并未说见过阿越。”颜胜雪蹙眉,“难道,会是阿越路上死了吗……”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