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温柔蓄谋已久的报复,终结在刘凌两姓大婚的当日。
刘脉亲往无双楼迎亲,凌温柔的花轿也按照吉时准时自无双楼而出。
这绝色花魁娘子出嫁,自是闹得满城风雨,好些人来看热闹。
刘脉也的确按照凌温柔的要求,给了她一场体面盛大的婚礼,几乎是全城都知道这刘凌结亲的消息了。
只是凌温柔甚至一点嫁妆都没给刘府带来,但刘脉给她送的所有聘礼,她都照单全收,没有任何客气推却。
这次的婚仪,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凌温柔接受了刘脉的迎亲、司仪的主持、吉祥话的唱喏和婚仪拜堂的流程,甚至夫妻对拜之后,凌温柔都平静如潭,没有一丝不同寻常的举动。
直到媒婆子唱喏完了“礼成”二字,众人欢欢喜喜地附和着媒婆子最后那一句“送入洞房!”,一时满座宾客都开始立身起哄簇拥上前,就要看着这冠绝东京的花魁娘子遮面团扇后的俏丽模样。
可凌温柔却迫不及待地将面前的团扇扔在了地上,露出本来的真容,厉声道:“且慢——”
众人惊诧不已,好些微醺的纨绔子弟都被这一声喊醒了酒,都不明就里地看着凌温柔这惊艳的花容。
刘脉亦惊道:“温柔,你怎么了?”
凌温柔竟看也不看她,只是睨了那也一脸惊愕的刘母一眼,朗声道:“我凌温柔生性刚烈,而今有人刻意欺凌于我,要我和吴娘子一妻一妾同时进门,可我从来都不会委曲求全。”
话音未落,她已转颜面向众宾客,冷声嗤笑刘脉一声:“我是无双楼花魁娘子,我想要的郎婿,有千千万万,不在意我曾为郡王郎君外室的清白门第更是比比皆是,我何苦来在这假清高的府邸中仰人鼻息。”
“温柔,你要做什么?”刘脉知道她有气在身,本想着进入洞房以后再和她解释,却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就情绪迸发,一时还摸不清凌温柔要报复的计划,还好言相劝道:“大喜之日,你别这样。”
他面色窘迫而失落地捂了捂里怀中,他要在婚仪最后一步送给凌温柔的礼物。
这是他全部致歉的心意了,可她再也不肯接受了。
他只能颓然地握住衣襟:“你一定要这样吗?”
“刘脉,我凌温柔既才与你行过了礼,你我便是夫妻了。”凌温柔只对刘脉冷笑一声,眼中再无半分柔情,她更是素手摘了发顶上明珠璀璨的凤冠,将那新娘的宝冠重重掷在地上,发出令人为之一震的声响。
她望着地上几乎被摔掉了两颗原本嵌实了珍珠的凤冠冷笑一声,对刘脉续言道:“而今礼成,我凌温柔便正好可以自请下堂——如今凤冠珠落,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不,不要!”刘脉一时懵住了,那凤冠的珍珠正咕噜噜地滚到他的脚边,被他红色的喜履挡住,他顾不得仪态和面子,蹲下身子就要捡起这顶凤冠和拾起地上掉落的珍珠。
凌温柔也伏下身子,薄凉的素手与刘脉颤抖的手背碰在一处,她用力往下压住了刘脉的手背,拦住了她要捡起珠冠的动作,她冷笑道:“事到如今,还望你成全我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什么?”院子里挺着嫣红花轿的吴茱萸听到宾客们纷纷甚嚣尘上的一句“不嫁了”,她也慌张地掀开了轿帘,在院落中扬声喊道:“凌姐姐不嫁了,那我吴茱萸也不嫁了!”
当正妻的在堂内砸凤冠,当小妾的又在院子里推花轿。
两人还异口同声地都说不嫁了。
小妾不嫁的理由,还是因为正妻不嫁了……这一众宾客们好奇尚异之心就更想知道其中原委了。
已有好事者将吴茱萸的话传进堂中:“外头的小娘子说,凌娘子不嫁了,她也不嫁了!”
这下凌温柔才意会这吴茱萸声称自己要嫁进刘府的真正原因,心说这一记助力真是恰到好处,恰如其分!
凌温柔此刻已经干脆利落地在众人瞩目之下走出刘府大堂了。
院子里,无双楼的坞柳已着人引进刘府一匹骏马。
很明显,这就是要为了凌温柔自请下堂后回到无双楼准备的。
众宾客这才知道,之前无论是摆聘礼侵占街道,还是顺应刘脉的三书六礼的求娶,甚至是今日在会稽这一切都是绸缪甚久的计策,这一次,凌温柔能够一雪被抛弃的前耻了。
吴茱萸也明白了这凌温柔答应嫁过来,只是为了报复刘氏母子,于是她也推了花轿走下来,着一身嫣红喜服站在堂前,瞪着那瞠目结舌的刘母,字字铿锵地说:“我本是为了侍奉凌姐姐,才肯听从这刘母的提议嫁给刘脉为妾,如今凌姐姐都已不再眷念这假清高的门第了,我自然不必继续寄人篱下!”
凌温柔此刻以轻盈如燕的身姿翻身上马,对吴茱萸这一番话会心一笑。
吴茱萸将手臂对着马上的凌温柔一伸:“凌姐姐,你若要走,便立刻带我一起走!”
凌温柔会心一笑,拉住吴茱萸的素手,笃定道:“好。”
刘母此刻全然没想到这两人事先就认识,更一心认定是被这两人戏耍了一番,一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吴茱萸,你也是个小狐狸精,你竟敢骗我!”
“对不起了老夫人,从头到尾,吴茱萸都只为报凌娘子救命之恩前来。”吴茱萸此刻已抱住凌温柔的纤腰,两人一起安坐马上,吴茱萸还不忘当众替凌温柔揭露刘母累累恶行:“可这三日里,你如何以未来婆婆的身份,欺压,陷害,嫁祸凌娘子的,又是如何威逼利诱、以死相逼刘郎君这个儿子的,我都看在眼里!你实在目光狭隘,尖酸刻薄,不配为人母!”
众宾客这下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刘母羞惭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自己钻下去。
“茱萸,闲话少说,她不配听。”凌温柔冷哼一声,便轻轻将马缰在掌心中绕了几番,作势就要勒马而逃了,“诸位要是想知道我何以作出如此选择,就请随我往无双楼走一遭罢。”
话音未落,她已经载着吴茱萸快马冲出刘府,直冲无双楼去了:“驾!”
这些宾客本就对刘脉能得娶凌温柔之事心怀嫉妒,如今凌温柔下堂求去,还带着吴茱萸一起逃走,就更是迫不及待要看这好戏连台了,一见这喜宴散了、喜酒凉了,几个郎君就开始起哄:“快走快走,去无双楼看热闹!”
“反了反了,没天理了,没天理了!”刘母看着方才欢聚一堂的氛围如今只剩了一地狼藉和满院的空荡,气的浑身颤抖地在原地踱步喝骂,“这一大一小的妖女,简直像那青白两个蛇妖,到我刘府府上就没个好事!”
刘脉缄默地怔在原地,没去追凌温柔,也没搭母亲的话茬儿。
刘母骂累了,就问刘脉:“你怎么不说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刘脉失落地捂着怀中那一只本要送给凌温柔的锦盒,满眼孤寞地望着她骑走的那匹马方才停下的院落一隅,“木已成舟,温柔已经走了。阿娘,拜您所赐,我想送温柔的东西,也再没机会送给她了。”
刘母还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好好好,怪我,怪我!我这就去死,你就追着那狐狸精一辈子吧你!”
然而这一次听了母亲将死挂在嘴边的刘脉,却不复以往的认真规劝,只木讷地走了。
刘母被儿子的反常吓坏了,骂骂咧咧地寻死觅活:“你……孽子,孽子啊!你当真不管我死活了吗!”
凌温柔很快就载着吴茱萸回到了无双楼里。
无双楼中,凌温柔痛陈刘母种种恶行,将那日街道司之事说了个分明,众人纷纷咂舌,心说这刘府不嫁也罢。
其实这些宾客也是没按什么好人,谁人想的不也都是自己能将这凌氏抱得美人归?
而后凌温柔命人当众生了个火炉,将刘脉府上送来的银票一张接一张地投掷在火中,转眼那火舌就吞了所有银票,半片碎屑也不肯留下。
“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烧钱啊……”堂下已有好些男子都心疼得抓耳挠腮,窃窃私语了。
直看着火炉中银票的灰烬越来越多,凌温柔的笑容也愈发癫狂,悠闲地摇起那本用来大婚遮面的团扇,企图将那火势扇的格外适宜,她还要烧喜服,烧绸缎,烧一切刘脉送过来的,她所能烧之物。
“我凌温柔是无双楼的花魁娘子,从来也不缺金银珠宝,今日当众烧了刘府的聘礼,只是想说,这人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道理。”凌温柔朗声道,“可惜了,有情郎也忘恩负义,这多少无价宝,也都没了价值。”
她一壁说话,一壁凤目在人群中来回逡巡。
只是很可惜,这看热闹的人群中,根本没有刘脉的身影。
他竟没跟来?
她以为,他会跟来的。
凌温柔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只听坞柳在一旁道:“娘子,这些刘府的聘礼,可否都要砸碎?”
“不砸了。”凌温柔忽地想起刘脉今日狼狈捡拾珠冠的模样,忽地就心中一颤,松了这个口。
但口上不肯饶人,还是一副妖娆得意的笑靥,对堂下众人喊道:“砸了,也是脏了我的无双楼。大家说,是不是啊?”
立刻就有人起哄起来:“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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