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戏杀手

颜胜雪半靠在桌案边上，顺子则带着小利子、小竹子、小石子循着长木凳坐下来。

“啥演技？”

“演给谁看？”

“演什么？”

“多高价？”

一人一个问题，一连四个抛出来，可见方才颜胜雪那话问的是这些小土匪们头脑发蒙，好似没听懂。

颜胜雪抛了个硕大钱袋子在他们四人面前的长案上，里头铜钱骤然碰撞在朽木上，发出“当！”的一声沉重闷响，可见里头的铜钱多得很，且是成串的，四兄弟听了这钱声，心里都惦记起来，相互看了看对方。

颜胜雪看穿他们的小心思，方朗声道：“这次是个事关生死的大任务，但是难度不高，会演、演的好就成。且谁去做了，谁能获得这两贯钱。当然了，此事需要两人合作，你们议议谁去？”

“两贯哎！”四兄弟都是眼睛一亮，但他们皆没有独占之心，“……能均分不？我们兄弟四个一起出马！”

“可以。”颜胜雪坦然一笑，神情蓦地紧张严肃起来，半躬着身子凑近他们四人，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但是我可告诉你们，这事儿做不好的话，可能有生命危险，当然，这事儿也很简单，轻易不会做不好。”

“无妨无妨！才不怕呢！张知县派的捕快天天来咱山上巡逻，各个拿刀拿剑，吓死个人了。”小利子想着今日还有张知县派的捕头上山巡视、找腿脚不便的二夫人问话，一时轻松许多，摆摆手直说无妨。

然而另外三兄弟都没说话，顺子突然想到什么，闷哼了一声。

小利子这才陡然一颤，又问：“等会儿……三当家的，你不会是想让咱们跟官差打架吧？”

“不会不会。”颜胜雪见他们四个神情慌张，便开门见山地说：“你们只消到山麓去，装成帮青城寨砍柴的樵夫就行，假装在歇脚的时候，抱怨寨子里的钱都让大当家的养女人了，你们穷的都揭不开锅，外头欠了很多赌债，此刻十分需要一笔钱……这么简单的事儿，能演好不？”

几人倒不觉得这戏多难演，只是这玩笑开不得，小石子年纪最小，如今不过十二三岁，但为人是鬼机灵得很，连连摆手：“阿兄们慎重，这大当家的，咱可不敢随便造谣！”

颜胜雪略忖了忖，觉得此言有理，遂试探地说：“那……二当家？”

小竹子笑着一拍大腿：“对对对，这演的简直就是咱二当家！”

顺子最年长，也最稳重，此刻亦笑道：“二当家可以！二当家不敢生气，随便造谣，别让二夫人听见就成！”

颜胜雪见他们四个如此上心，素手一勾，示意他们凑上前：“就算二夫人听见了，我也保证她不生你们的气，也不生二当家的气，随便你们造谣，如何？可放心了？”

“好好好！”四兄弟一拍即合，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您吩咐，到底咋办？”

“就是要极力表现你们四个非常缺钱，最好是老天爷掉下来个钱袋子砸晕你们那种。”颜胜雪眼中是深思熟虑、紧密部署后的狡黠，“然后说只要天降横财，做什么都愿意。记住，这话务必要让人听见，还要装作没注意到听见这话的人，不能十分刻意。”

颜胜雪话音才落，四兄弟的身子都同步地各自往后退了退，异口同声道：“……这也太难演了吧？”

颜胜雪这下故作不悦地拍着那钱袋子：“那这两贯钱，倒不如我下山找个戏子来演了，还能省好大一笔！”

四兄弟为难起来，对这两贯钱甚是眼馋。面面相觑良久，顺子方开口问道：“三当家呀，你到底想让咱们四个演给谁看？”

颜胜雪紧接着，便将翟玉描述的那杀手外貌都详细给这四兄弟又描述了一遍，而后重申道：“这可是一个可能要取大当家性命之人，只看你们肯不肯替大当家涉险了！”

一听“可能要取大当家性命”几字，这四兄弟都提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了。

顺子惊道：“这官员怎么如此不肯放过咱那五十贯钱？还盯着呢？”

颜胜雪闻言遽尔一笑：“是不肯放过大当家。”

小利子虽不通官场是非，但也知道杜彦隆能回来并不容易，才听完颜胜雪的话便接道：“大当家是为了咱们才远去东京的，我们不知道那东京官员都这样坏！若不是你拷问了那厮，知道了姓曹的计划，再有王女侠保护大当家回来，只怕咱大当家的早不在了。”

小石子也点头道：“就是就是，如今大当家平安回来了，一定不能再让他被人害了！”

“我肯干！肯演！不给钱也得保护好咱大当家！”小竹子也猛地一拍案表明忠心。

然而颜胜雪看着这四兄弟心甘情愿为了大当家涉险，又感动起来，正要部署计划，却看那小竹子望着案上的钱袋子，又舔着嘴唇笑道：“不过，最好还是给钱……”

“给钱给钱！”颜胜雪眼风往那案上钱袋子一扫，认真道：“若真完成好了，可比这个还多呢！”

这下四兄弟重新凑过来，颜胜雪才放心劝道：“这人是为了上山偷东西的，你们若是直接演戏了给他，欲擒故纵似的，如今张知县的捕头天天都来，他若拿了东西走人，自然不会想着这个节骨眼儿再来害大当家了。”

四兄弟仔细想了想这话道理，认真的点了点头：“全听三当家的！”

颜胜雪这才满意地颔首，又问：“那方才我说的那些，可能演了不？”

他们略觉为难地互相看了看，又把手搭在一处，互相打气着应了一声：“能！”

“为了演的真实，你们还得吵架……小石子，你年纪最小，你就要骂他们，说三个哥哥不要吵了。”颜胜雪转看小石子，嘱咐道：“然后将三个哥哥劝走。”

小石子登时便明白了，另外的三兄弟也听懂了，各自认真地将自己要演好的行动仔细记了记。

颜胜雪按照脑海里的思路继续往下捋着，负手在小厨房里兜兜转转好几圈，然后纤手一指顺子，又安排道：“顺子你——走的路上，还要继续叫骂，要说青城寨穷死了，你不爱呆，你要出去谋生。”

顺子记下来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你回到山麓坐着。”颜胜雪揣度道：“若是顺利的话，我猜这男人基本隔天就该找你了。隔天你再上山麓上喝骂，但不用跟其他兄弟吵架了。”

“找我？”顺子迷惘地看着她，“找我做什么？”

颜胜雪知道这曹益派来的人必定是来青城寨盗窃那封盖了曹益印鉴的文书的，只是顺子一定听不懂什么是文书，微微顿了顿才想了个通俗的说法。

“那人大概会说让你来青城寨偷个盖着红印的东西，上头写满了字。”颜胜雪道，“然后给你钱。”

“还有钱呐？”小利子惊得都想抢了顺子这活儿了。

“顺子稳重，这块只能顺子演。”颜胜雪无奈地瞪小利子一眼，而后转过头继续说：“顺子，这钱你先要来一半，拿着，归你了，不用给我，也不用给寨里，是你的加薪……然后，你立刻来寨里找我，我会把他想要的这东西给你，你跟他约个夜里的时间，最好，是亥时左右。你把东西交给他，然后拿走另一半钱。”

“就这么简单？”顺子记清楚这计划，倒不为难了，更格外惊喜了些：“那人给的钱，也归我？真的？真的也归我？”

颜胜雪认真地点点头，笑道：“真的，就这么简单，钱你也可以赚两份儿，都归你，我不跟你抢。并且，我还可以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这也太好了吧！”顺子一时兴奋起来，忽地又想起来大当家险些丧命之事，便又问：“哎，三当家的，那人不能拿了东西，就把我杀了灭口吧？”

颜胜雪摇首道：“他不会杀你们的——官府就在山里巡查，他怎么敢的？”

“那……那他要是动手快，我也打不过呀！”顺子这下为难起来，“手起刀落，我就没了！”

“张知县派人护着咱们这寨子呢，你怕什么？”颜胜雪早替他想好后路了，如今见他急躁便顺势说了，“再一个，我会在你出发后跟在你后头，然后我们会一齐假装你是离家出走，然后我们打着灯笼下山一边喊你一边找你，这鬼嘛……都见不得亮儿的。”

顺子这下才稍微安心：“那你们，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颜胜雪知道他担忧，如今他能敢于为了大当家涉险已经是勇气可嘉了，遂莞尔相劝道：“你放心，我们一喊，官兵也会过来的，张知县说了，为了怕牛一犇的党羽上山找我们麻烦，这地界儿是十二个时辰都有官差护着，咱们这桩可是他调任以来的第一个悬案，他挂念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