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点点地流逝过去,其余八位庖厨已经都接连做好了竞赛的菜肴端了出来,呈给评委和百姓们尝。
八位庖厨交出的菜肴,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翡翠银鱼羹、白菘鱼茸羹、豆腐芦笋鱼羹、香葱火腿鳜鱼羹、鱼松山药羹……
等等等等。
皆是鲜香四溢,热气腾腾。
色香味一个不差,缤纷精彩的令人目不暇接,百姓们也纷纷赞誉大饱口福。
颜胜雪心说,真不愧师傅之前就说了,后生可畏。如今看来,这些踢馆的庖厨倒真是有些好手艺傍身的。
但颜胜雪师徒二人之前便分析过,今年的鱼羹大赛,定会是神仙打架的一届,所以早有准备。
颜胜雪这次算是用上了看家的本事——用一道她所认为味道、寓意、形式都最为独特的莼鲈鱼羹参赛。
她将她的想法只说与了师傅听,余又生就已经赞不绝口。
几次试菜下来,渔声小馆众人更是叫绝不迭,对守擂很有信心。
前八道鱼羹都已经得到了五位评委和场下百姓的严格品评,虽都是些夸耀之词居多,但五位评委之间也是面和心不和,不是你不同意我的,就是我不同意你的。但本身菜肴就是如此,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罢了。
再随机抽十位围观的百姓以民意票选,加上五位评委的品评选择加成,目前最为领先的,还是当属在渔声小馆鹊起之后,最为一枝独秀的越州宝味酒楼。
宝味酒楼是家正店,照理来讲实在不必与渔声小馆这种脚店一争高低,但是这宝味酒楼的大厨是名士之后,
刘师傅起身道:“八位踢馆的庖厨都已经呈上过菜肴了,接下来,请渔声小馆的颜娘子制膳。”
颜胜雪欠身道:“众同僚的菜肴精妙绝伦,妾身自知不敌,若是妾身今日的菜肴未能达到诸君预期,没能替渔声小馆守擂成功,也只因妾身学艺不精罢了,师傅的手艺远比妾身精湛百倍,届时还请各位不要辱没师名。”
“岂会,岂会!”几个庖厨被这话迷了心窍,心里都在窃喜颜胜雪或许技不如人,只是面上还故作谦和。
谢瞻云知道,颜胜雪这是丑话讲在了前面,为师傅提前留好颜面,话说的也可谓是滴水不漏。
谢瞻云对她这反应倒有些意外,她分明知道她的厨艺精湛,在众人之上,但如今赛场之上,她既不狂妄,更不浮躁,平日里的泼辣在制膳这一件事上,似乎只剩了谦虚的琢磨和对职业的敬畏。
颜胜雪真是个有趣的小娘子,该泼辣时分外泼辣,该聪慧时格外聪慧,但该沉稳时,又能那般沉得住气。
他是当真有些……心动了。
颜胜雪见众人都听清了她说话,她才没了负担,长舒一口气:“妾身献丑了。”
而后就快步往小厨房走去,一切制膳的流程她早已烂熟于心,也是操作的有条不紊。
她灵活地运刀将整条鲈鱼剖成两半,其中一半鱼放在盘中,另一半鱼则刮除了鱼皮、切成两段放在一只斗笠碗中,再将分好的鲈鱼、两枚鸡蛋、一把莼菜分别列在手边,立刻又取出一只碗和一只密封的小坛。
碗中放着大片的干莲叶,密封的小坛里面则是去岁窖藏的莲花露水。
颜胜雪终在这日开启小坛,里头莲叶佐着莲花香气,经过窖藏越过了隆冬,更是沁人心脾,清香扑鼻。
“你要做什么?”谢瞻云也嗅到莲叶与莲花香气,对此兴味盎然。
“做莲鱼羹。”颜胜雪也不卖关子,对他坦诚相告:“也就是加了莲叶与莲花露的莼鲈鱼羹。”
谢瞻云点点头,知道她自然有她的主意,就不再打扰她了,离远了站着看她做菜。
颜胜雪将坛中的莲花露水倒在锅中烧开,在其中投入一把莼菜焯熟,莼菜熟了也沾了莲香,将其捞出以后一直浸泡在莲花露水中。再将干莲叶放在沸水中泡开,滤出莲叶汁后,将莲叶撕成长宽皆为一寸的大小泡在莲叶汁中。
莲叶汁和莲花露水煮过的莼菜备好,她才将连着鱼皮的半条鱼均匀切成鱼片,又将去掉鱼皮的两段鲈鱼放在砧板上,快速用力剁成了细腻的鱼泥。
在鱼泥中放好山泉水,将细盐、蛋清和着鱼泥一同搅匀,又放了猪油少许提香,葱碎和姜汁去腥。最后用勺子反复按压碾拌,再放在手掌中将鱼泥捶打捏圆,做成每一颗都圆润饱满、细腻紧实的鱼滑。
就如浑然天成的硕大东珠。
她拍拍手,在鸡汤炖盅之下重新加柴薪点起火来,等鸡汤再次煮沸以后,颜胜雪将切好的鱼片煮入鸡汤之中,放入姜蒜、盐巴、八角、胡椒,再倒入莲花露水和用其焯煮过的莼菜,伴随着鱼片一起在鸡汤中再次慢炖起来。
略略升腾起气泡以后,她将笼屉架在锅釜之上,将事先撕好的莲叶铺在笼屉中,在每片莲叶上都放上一枚打好的鱼滑,让鱼滑垫着莲叶隔着鸡汤蒸熟。
谢瞻云从未见过两个炊具能这般叠加在一起,上蒸下煮,且都用莲叶和莲花露水进行食材的处理,他倒看不出她这是做什么名堂了,但他并不敢上前打扰,就静静地等在一旁看着。
“这可是我的看家绝活。上头是蒸着莲叶鱼滑,下头是煮着莲花露水、莼菜、鸡汤与鱼片的羹汤。”颜胜雪早察觉他的不解和想问未问,索性笑着给他解释:“两组食材相互浸润侵染,出锅时再将蒸好的莲叶鱼滑抛入鱼羹之中,就会莲香四溢,兼具鸡汤的浓鲜、鱼片的滑嫩、莼菜的圆融、鱼滑的紧实。”
谢瞻云疑道:“既然这莲叶和鱼滑最后也是要抛在羹里的,为何不一起炖煮在羹中?”
颜胜雪道:“蒸法能锁住鱼滑的鲜美鱼香,煮制的话,即便鱼泥打的再紧实,也会稍见松散、灌入鸡汤,便不是纯粹的鱼汁和莲叶的配合了,与鱼片的味道就大同小异了,这样非我所愿,白费了我分着做的心思了。”
谢瞻云心中对颜胜雪的创意啧啧称奇,已是十分期待成品了,甚至只在蒸煮的过程中,就已有垂涎之意了。
直到这莼鲈鱼羹出了锅后被盛在碗中,他才上前一看,圆滚滚的鱼滑因着稍重而坠在汤底,好似托着鱼片和莲叶向上走的湖海。微黄浓稠的鸡汤中浮着蒸好的莲叶,连着鱼皮的鱼片荡在其中。
谢瞻云心道,如此还当真如同鲈鱼游戏在莲叶之间,相映成趣,色香皆奇。
“你会赢的。”谢瞻云在她身后鼓励她。
“但愿。”颜胜雪实则也是胸有成竹。
颜胜雪和谢瞻云带着鲈莼鱼羹走到前堂,堂中已有些评委和百姓按捺不住了,还说这渔声小馆做的真是好久,几乎比其余庖厨多等了半个时辰,偶有些抱怨之意。
但吴老师傅和刘师傅制膳年头最是资深,都是做鱼羹、品鉴鱼羹的好手。素来明白好菜当与火候配搭得宜,且鱼羹类别尤甚,过火了则鱼肉碎化,未及时则鱼腥肉僵,所以他们二位反倒是等的格外期待,不急不恼。
“有劳诸位久候,妾身的鲈莼鱼羹做好的,请诸位品鉴。”颜胜雪将一碗做好的莼鲈鱼羹放在案上。
话罢,她慢慢掀开上头覆盖的瓷盘——这也算是个小设计,因为在碗上盖了盘子焖出热雾的同时也锁住了鱼羹的扑鼻香气,所以乍揭开上头盘子的一瞬间,整个大堂都飘萦着莼鲈鱼羹的鲜美味道。
八名竞赛的庖厨纷纷心叹自己方才过于轻敌了,错把颜胜雪的谦虚之词当做了真的。同为制膳之人,只嗅得这鲈莼鱼羹升腾的香气,就知道这其中暗藏玄机、别出心裁,八人各自打量了一圈,又都将目光定在颜胜雪那边。
“好清新的味道,又有鸡汤的浓郁,整道鱼羹并无半分腥气。”一名评委惊叹道:“这当真是莼鲈鱼羹?”
“的确是莼鲈鱼羹,只不过妾身用了自己的做法。”颜胜雪双手交于腹前,莞尔介绍道:“加了干莲叶与莲花露水做食材,所以这莼鲈鱼羹也有莲的香气。”
“莲?”另一位评委俨然是个爱莲入菜的庖厨,此刻已满眼惊喜地看着颜胜雪,拈须大笑着感慨道:“那这可是莲房鱼包和莼鲈鱼羹二者各取精华、融合创意的好菜啊!快来给我尝尝!”
“是。”颜胜雪螓首轻垂,在暗处笑了笑,看来这位评委是个行家,竟瞧得出她的创意来自于莲房鱼包与莼鲈鱼羹,想来也会懂得赏味的,心中更为放心了,便将莼鲈鱼羹慢慢舀分在了十五只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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