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云正色地拢着襕衫起身:“行了,办正事儿吧,一会儿寨里的人都循着香味抢着进来了,人若不能集中,一起入睡的时辰不统一,那可就完了。”
颜胜雪点头附议道:“说的正是呢,一会儿先上豌芋春卷。不过,可要记住,入梦散见效快,你们务必尽快将这第二道烙春饼紧接着炸春卷给送上桌去,免得吃完春卷儿的人都睡下了,没吃的会生疑。”
话音才落,两人竟默契地异口同声道:“让他们同时吃,同时睡,我们才好同时行动。”
吐完了的流觞还是站起来吹捧道:“嗯,从计划到执行,所筹甚是详尽精准,表娘子好样儿的!”
“你今夜去不了。”颜胜雪却不领他的情,“吃的太多了,估计也得迷糊了。”
“走!”话音才落,颜胜雪就领着谢瞻云和藿香端着盘子去正堂上菜去了。
方才那塞了炸猪油薄脆的豌芋春卷,便是第一道菜——
小土匪们吃不出里头藏了入梦散,只知道这春卷里头猪油薄脆炸得香、豌芋泥抹得甜,一口一个的连着吃了许多,唯独这二当家的,似乎抿着春卷儿抱怨了一句。
“这春卷儿……咋有点涩涩的呢?”
听了这句话,藿香和流觞各自都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颜胜雪却临危不乱,巧笑嫣然地说:“青豌豆没去豆衣,所以有点儿涩,但是,补脑——二当家想想?”
笑里藏刀——大抵如此,二当家见了都要抖三抖,明明知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胡乱地挑毛病。
二当家立刻连连点头笑着:“是是是,就是没想到,颜娘子会做甜的春卷儿。”
颜胜雪闲适地往后一靠:“还不是你这寨里活的太苦了,给你们吃点儿甜的。”
“就是就是!”顺子利子两个兄弟一直胡吃海塞着,颜胜雪说什么,他们都一直点头附和。
二当家吃了瘪,则紧接着往一只空盘子里夹了大半盘儿的炸春卷,却不是自己吃了,就压在手底下放着。
颜胜雪知道,那是二当家要拿去给二夫人献媚的。
“第二道来咯!”谢瞻云方才是故意溜走去端了春饼和春盘菜来帮颜胜雪解围的,吆喝着就托着两个大盘子走进来了:“春饼配春盘,年入一万贯!”
缤纷的春盘菜、薄透软弹的春饼皮放在了案上,众人一拥而上。
谢瞻云抽手站在一旁,擢臂道:“二当家的,这回的可爽口了,快吃。”
颜胜雪上前道:“妾身不知道各位小兄弟都爱吃什么菜,所以多备了几样,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往饼皮儿里头卷就是了。藕片脆,芹芽儿嫩,蒜苗辛,还有山鲜小菌微微咸,水萝卜芯微微酸……”
根本容不得颜胜雪说完,寨子里头的小土匪们纷纷一拥而上。
筷子像打架的刀剑一般来回在桌盘之间游走,夹着菜就往饼里头卷。
嘴小的硬塞一整个进去,嘴大的巴不得一口吞掉仨似的火急火燎地往下咽。
颜胜雪退步向后,仔细端详着每个人都吃些什么菜,在心中默默将这些菜记了下来。
她本就是个眼疾手快之人,又聪慧伶俐,记下这些对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谢瞻云凑近颜胜雪,悄声附她耳际道:“起效还有一会儿时辰,出去透透风?”
“甚好。”颜胜雪笑着答应下来,想着小厨房还有四个大桃,“我去洗桃子来给你吃。”
洗完了桃子,谢瞻云和颜胜雪坐在外头的小石墩上一边吹着春风,一边吃着春桃,甜滋滋的桃汁溢了满嘴。
谢瞻云道:“方才我见你看他们吃东西的样子,看的很仔细。”
颜胜雪轻声道:“顺子不吃芹芽儿,利子不吃藕片,小竹子不挑食什么都吃,小石子喜欢吃水萝卜,但是不爱吃酸的水萝卜,所以拿了清水蘸了蘸萝卜芯儿,才夹在春饼里头。”
谢瞻云早知她会如此,又问:“还看出什么来了?”
“其余小土匪是什么都吃,不挑胃口,尤其是二当家,最爱吃酸咸之物。”颜胜雪又咬一口桃子,“至于二夫人,喜吃甜食,所以二当家捡了半盘子豌芋春卷送到二夫人居所。”
“你看见了?”谢瞻云擦了擦手上的桃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没有,我猜的。”颜胜雪满嘴的桃香,衬着她更加呵气若兰:“二当家的待二夫人是无微不至的好,方才只有他一个人尝到春卷有些涩,一定是为了给爱妻尝味道,才如此心细如尘的,不然,他一个吃了几日清汤寡水的人,早就对这荤香的东西垂涎三尺了,还管你什么苦不苦,涩不涩的。”
谢瞻云赞许道:“你看的很仔细嘛,还推算得条理清晰,依我看,你即便不掌厨勺,你即便在东京城里头给朝廷当差,只怕那些衙役师爷都得丢了饭碗,这案子都该归了你查!”
颜胜雪卖弄地摆手道:“我只是做菜做得多,又在东京开了几年脚店,到底也会察言观色,看看客人的喜好,你若夸奖我心细如尘也就罢了,但这案子之类的,我可是万万不敢查的,学您一句话——那是官府的事儿。”
“他们的名字还挺有趣儿。”谢瞻云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诸事顺利,这是好兆头。”
颜胜雪觉得他转移话题的太快:“我在跟你说胃口,你却把他们名字给连起来了。”
“是后头来人了。”谢瞻云低语告诉颜胜雪,“我才胡乱说的。”
两人余光微微地往后瞟了瞟,果然看见二当家神采奕奕地端着大半盘豌芋春卷往二夫人的住处走。
谢瞻云这下道:“你还真猜对了。”
“这是自然,窥一斑而知全豹,我可厉害了。”颜胜雪得意地扔了桃核儿,站起身来续言道:“你也不赖,能注意到他出来了。”
谢瞻云忽地想起了什么,疑道:“你说这二夫人怎么不出来吃?”
颜胜雪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只低语道:“想来二夫人体态丰腴,为人骄矜,春寒过了天便日渐闷热了,许是懒怠得不爱动,这三日都不曾见她出来,又或者,是嫌弃这寨里男人多,又没什么太好的沐浴条件,不愿意出来?”
“这倒是很奇怪的。”谢瞻云眯了眯眸子,咂咂嘴道:“再怎么懒,也不能整日都窝在房中不见天日呀。”
“这也不归咱们管。”颜胜雪双臂环胸,云淡风轻地调侃道:“咋的,瞻云郎君,你看上二夫人了?”
“去去去!”谢瞻云无奈地拂袖道:“你说这话,就离谱!”
两人笑着,就躲在树荫下头,过了不久,那流觞跟藿香两人便回来了。
藿香道:“娘子,郎君,都睡下了。”
流觞催道:“可能成事了?”
“不可。”谢瞻云看了看夕阳余晖之下的树影,方抬眸沉声道,“再……等片刻。”
流觞不解:“等什么?”
“等吃豌芋春卷的二夫人睡下。”颜胜雪会意笑道:“可是如此?”
“胜雪聪慧。”谢瞻云欣赏地点点头。
没错,方才是堂内的土匪们先吃,二当家的去给二夫人送饭,紧接着应该是二当家先睡着,二夫人最后再睡。
二夫人是这寨里最后一个入睡之人,等她彻底入眠,方能放心地行动。
颜胜雪素指绕着碎发笑道:“我只知道我对制膳的火候时辰掌握的好,却不成想瞻云哥你更会拿捏时辰。”
谢瞻云也不自谦了,对这份奉承倒是欣然接受了:“我常年奔走在外,倒也算是云游四海了,带着薪资四处游历,仰头是星月,低头是草木,这日上三竿还是斗转星移,我不说甚是了解,却也是有些感知的。”
颜胜雪偏头问:“感知?”
谢瞻云点点头:“方才日头正盛,树影受日光影响,影子的大小长短会有所增减,方才树影狭长,如今树影略短了四五寸,我料想再短二寸,那吃了许多豌芋春卷的二夫人,也便睡下了。”
颜胜雪用手肘搡了搡流觞,泼辣道:“喂,你去看着!”
流觞委屈地看了看颜胜雪,最后还是顺应了谢瞻云的点头,不情不愿地去了。
颜胜雪转过头来又问:“藿香,你从何处听到有女子哭声的?”
藿香朝着回忆里大概的方向指了指:“对面的山头的方向,但……没有对面山头的距离那么远。”
颜胜雪循着藿香的指向望去,眯眼道:“那也便是二当家居所的方向,再走远一些了。”
谢瞻云心生疑窦地拧着剑眉:“说来也怪,这二当家如此惧内,为何跟二夫人分居呢?”
颜胜雪也深以为疑,拉着藿香问:“你夜里可看见二当家的进到二夫人房中了?”
“这……”藿香略觉赧然,无奈道:“婢子偷看这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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