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双姝见

谢听雨听的瞠目结舌，只见凌温柔在无双楼中的羞赧和幸福荡然无存，只剩了被辜负的心寒与愤恨。

她顺着凌温柔的指间将那义绝信抽出，读到最后自己竟也气的发抖。

“什么渣滓言论！我呸！这就是凌姐姐你口中与你情投意合的情郎吗？悔婚在前，还要拿亲娘来当借口，我呸！”谢听雨气不过，顿时破口大骂，激动道：“凌姐姐，我这就杀进去，替你宰了这狗男人！”

“听雨。”凌温柔却意外的冷静，轻轻扯住谢听雨的袖口。

说话时，凌温柔眼眸中竟平静无波，“不必了，我们走吧。”

谢听雨扬声喝道：“咱们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你现在是官家钦封的锦鲤娘子，不要在平民家中喊打喊杀的。”凌温柔沉声道：“刘脉不配你进他的狗窝。”

“对，也是，宰了这条负心的狗，简直辱没了官家赐我的尊荣呢！”谢听雨双臂环胸，对着刘府的大门厉啐了一口，便牵着凌温柔的手上了马车：“我们走！”

谢听雨听颜胜雪说过，人在心死如灰的时候，就是这样平静的，但是像杜彦隆那样成天哭嚎来去、寻死觅活的，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死不成的……她就更紧张眼前的凌温柔这超出寻常的平静了。

谢听雨一路上怕凌温柔想不开寻了短见，所以偷偷以凌温柔的名义告诉车夫不要回无双楼。

而是直接让他将马车开到了旧巷之中。

她觉得颜胜雪一定能劝好凌温柔的，免得她嘴欠说错了话，何况颜胜雪制膳好吃，美食一定能让凌温柔忘记这渣滓男郎中！

“听雨，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呀？”凌温柔早发觉这马车方向开的不对，只是没有戳穿她。

“去我颜姐姐的脚店里，你要是见了她，一定会喜而忘忧的。”谢听雨笑言。

路上，谢听雨又将颜胜雪的好些事一一介绍给了凌温柔听，凌温柔也觉得颜胜雪算是个奇女子了，心中还很是期待能与她相见的，只是这被未来郎婿义绝之事也不甚光彩，她多少脸面有些挂不住了，怕惹了颜胜雪笑话。

谢听雨看穿凌温柔的担心，便安抚道：“您放心，颜姐姐绝对不是外面那种踩着别人痛处当茶余饭后的笑谈的人，也不会胡乱嚼舌根，我只是想请她开解开解你而已。我那困住十几年的心结，都教她给疏通好了。”

凌温柔见谢听雨言之凿凿，最后也抿唇轻笑着应下。

两人到了饮馔记的时候不是用膳的时辰，颜胜雪还能闲适地坐在店里休息休息。

她见谢听雨带了个生人来，本以为是食客，就亲自去接了。

颜胜雪也是被凌温柔的美貌和清傲如梅的气质惊艳到了，而凌温柔也觉得这颜胜雪的确跟谢听雨所言一致，看着就是个机灵聪慧的小娘子。两人在谢听雨的先后引荐下互相见了礼，颜胜雪就请人去店中落座了。

谢听雨将凌温柔遭遇的事情始末都跟颜胜雪讲了个清楚，颜胜雪对凌温柔这牺牲清白也要报恩送恩人之子棺木回京的大胆义举震惊到了，心中不免对凌温柔也生了敬佩与欣赏。

颜胜雪果然没有笑话凌温柔被郎婿义绝之事，反倒是和颜悦色地给她斟了一碗沉香熟水喝。

见凌温柔放松下来，颜胜雪才问她道：“温柔娘子，我姑且冒昧问您一句，您可有不孝顺，可有不事舅姑的想法，可有红杏出墙的打算？”

凌温柔只觉颜胜雪问话问的好突然，但也仔细思量了她的问题，最后迷惘地摇了摇头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这便不是你的问题。”颜胜雪素指捏着茶盏，闲适悠然地笑道：“刘脉既要娶你，他阿娘不同意，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这份云淡风轻反倒勾起了凌温柔的深思，她口中嘟囔着颜胜雪的话：“他既要娶我，他阿娘若不同意，那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对，他娘是他的问题，绝不是你的问题。”颜胜雪肯定地回答她的迷茫，而后朗声正色道：“一个男子若不能平衡好母亲与妻子的关系，解决不了婆媳之间的大小矛盾，那这种男人，妾身瞧您，不嫁也罢。”

“啊？”凌温柔万万没想到这颜胜雪如此轻描淡写，竟能这样的方式让她心宽，她一时错愕而惶然地说：“……可我，可我喜欢刘脉呀。”

“他今日不选择你，往后你即便嫁进了刘府，你这婆婆也顶是个恶婆婆，一旦跟你起了争执，刘脉也还是不会选择你。”颜胜雪见她痴情一片，似乎还没想通这其中关窍，于是干脆地直视她眼底，决然道：“他要是什么事都听他阿娘的，那你算什么夫人，当婢女得了，婢女还有银子领呢，您有啥拿？”

谢听雨在一旁听得焦急万分：“颜姐姐！你这话太过分了！”

“话糙理不糙。”颜胜雪侧眸睨了谢听雨一眼，这次竟连她的面子也不给，只道一句：“温柔娘子若是只想来找我听好话寻开心，或是指望我哄着她，那自然也不必来找我了。听雨，下次你也不必领人来和我说了。”

谢听雨有些慌张，可凌温柔却觉得颜胜雪说话字字珠玑，极有道理，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不语。

颜胜雪见她入神地去想，恬然地笑着替凌温柔换了一盏能暖身补气的枣梨羹来，然后对着她说：“你要解的，是心宽，他要过的，是难关。”

凌温柔接过那盏握住都能暖了掌心的枣梨羹，浅浅饮了一口，便已觉得喉咙格外清润，索性一连喝了小半碗，笑道：“颜娘子所言字字珠玑，这枣梨羹也格外清甜好喝，妾身今日可得多谢你。”

“谢倒是不必。”颜胜雪调侃着感慨，“只是，这妻子跟母亲，是千古第一大难关，难倒多少英雄好汉，武林豪杰。”

凌温柔心下已凉了半截，她是知道刘脉那性子温吞又怯懦的，根本不敢想他有勇气为了她对抗他阿娘的模样。

凌温柔失落道：“那他这难关，当真过不去了？”

“非也。”颜胜雪狡黠的眸子一转，接道：“为什么人有‘顿悟’之说，妙就妙在这个‘顿’字上。要想悟得明白，有时，真的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凌温柔眼底渐渐跃了些光来，颜胜雪示意谢听雨别插话，方又对凌温柔说道：“你现在还希望唤起他这一瞬间的‘悟’吗？我不着急要你的答案，你可以想想再回答我。”

凌温柔沉吟半晌，最终拉了拉颜胜雪的藕臂，沉声而笃定地说：“想。”

“那他爱你不爱？”颜胜雪问。

“他爱我。”凌温柔对这个问题想也没想就回答了，“生死关头，他豁出性命也要护我周全。”

颜胜雪方才便猜测，这男人能惹了凌温柔这样品貌双全的娘子芳心，绝非是个极尽懦弱之辈，只是面前浮云遮眼罢了，于是才又跟凌温柔确定起来。

“嗯，这还差不多，那便是个有情有义儿郎。”颜胜雪得到答案后，勾唇一笑，“倒还值得我们帮他一帮。”

“你有法子？”凌温柔愕然挑眸。

“当然。”颜胜雪促狭一笑，“只是，温柔娘子您，不能太心软。”

凌温柔渐渐在思量中恢复了理智：“我从不是心软之人，我只是今日比较迷茫。”

颜胜雪语重心长道：“你若是当真割舍不下这刘郎君，其实不妨想想，或许刘郎君也会愈发思念你，倒不如试着引导一下他，这浪子回头尚且金不换，他能在生死关头选择救你，一定也是发自本心的果决和深爱。”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凌温柔还是双眼中微有混沌与迷茫。

颜胜雪却适时收了话锋：“这个问题，您当妾身是故弄玄虚也好，没有以诚相待也罢，妾身的法子，是要先看看凌娘子您，会怎么做。”

“每个人行事各有其章法，妾身不会揣测凌娘子什么。不过凌娘子既这么说，妾身至少此刻就不该再问了。”凌温柔知道颜胜雪此刻还不想说，便起身笑道：“妾身先告辞了。”

“凌娘子兰心蕙质，很懂人心，果不负花魁娘子盛名。凌娘子好走。”颜胜雪见她是个懂察言观色的，心中颇为欣赏，方挥手道：“藿香，去送送凌娘子。”

藿香应声起身，送凌娘子回无双楼中，谢听雨好不放心她自己回去，才要相随，就被颜胜雪拉住：“有些事，你得让她自己静一静，想一想。”

谢听雨这下可憋不住了，方才颜胜雪那般吊着凌温柔，可最后凌温柔分明问了，她却又三缄其口地不肯说了。

谢听雨总算能趁凌温柔走了问她：“颜姐姐，你到底肯不肯帮凌娘子呀，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

“我肯帮她，只是我得先知道，她值不值得我帮呀。”颜胜雪坦诚回答道，“她若是个明白人，我倒值得一帮，若是个糊涂蛋，只教男人白白骗了的，除了痴情一无所有的娘子，即便是我帮了，也无力回天啊。”

谢听雨似懂非懂：“你是想看看，凌娘子她，糊不糊涂，清不清醒？”

“对喽！”颜胜雪桃靥展颜，“咱要帮人，也不能瞎帮，傻热情没有真心善重要。”

“……你说的对。”谢听雨只管傻附和，总之她觉得两个姐姐肯互帮互助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