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脉自那夜往后就随母亲回乡祭祖,凌温柔也经过刘脉之前细心的照顾下养好了身体,她见伤势没有大碍了,就养足了精神睡了一觉。翌日,她就匆忙地赶回无双楼处理临渊帮的琐事。
至于那闹得满城风雨、恶贯满盈的曹益,他的尸首也在官兵天罗地网的搜寻下,很快在郊外被发现。
谢瞻云感慨他死的突然,偏偏死后还被官家亲自下了通缉令,还能没落下个好的身后名。只是,这曹益不像是被贼匪所杀这样简单,且又死在这个节骨眼,难免令人细想其中的门道。
这些时日谢瞻云配合许多钦命大臣详细叙述月杨村之事的经过,实在无暇去饮馔记见颜胜雪。
颜胜雪也忙于自己的好生意,并没有感觉到被冷落。
只是这饮馔记目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成天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来的懒汉杜彦隆。
如今已经是他们回京第七日了,她是要如那日和谢瞻云所说的一般,要治一治这杜彦隆的臭毛病的。
于是挑了个风和丽日的晌午,颜胜雪提前给预约的食客菜肴都备好了,就不再接新的客人了。她招来两个邻居帮忙照顾客人,她就带着藿香一路杀到了杜彦隆所在的后院小屋之中叩门,彼时的杜彦隆还赖在榻上不肯起身。
屋里发臭发黄的足袋子落了满地,杜彦隆也不分寝衣外衣就上榻睡觉了。总之就是出门、回屋都是一套衣裳,最多有套换洗的,也只换洗了一次。只是听说是那日又酗酒发疯吐了一身,藿香忍无可忍帮他洗的。
颜胜雪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杜彦隆比起谢瞻云,实在是邋遢得很。
她被杜彦隆住处难闻的异味冲昏了头脑,气的叉着腰抱怨道:“真的也不知道青城寨从前那些小土匪,究竟是怎么容忍这个大当家能这般懒怠又邋遢的!我呸!”
藿香则悄声道:“娘子,我倒是觉得,这大当家在青城寨的时候勤快,到咱们这儿以后才懒怠的。”
“不瞒你说,我也这样觉得。”颜胜雪冷哼一声,“他在寨里连零钱都分配的那么均匀,所有人都对他那样忠心,从无怨言,他怎么会是个懒怠之人呢?只怕是在我这当大爷养膘当惯了!”
正说着,颜胜雪卷起袖口,一把掀了杜彦隆的铺盖,喝道:“起来!”
“干……干嘛啊。”杜彦隆被她惊醒,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见是颜胜雪来了,还笑眯眯地说着胡话:“胜雪,你这一大早的就醒了啊。”
“一大早?”颜胜雪冷声道:“你眼里过的是哪门子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你把太阳当月亮呢?”
杜彦隆这才精神了坐起来:“哎哟!都午时了啊!哎呀!我这真不能喝酒,一睡就睡到太阳晒屁股。”
颜胜雪目光凌厉而刁蛮,不理他这些浑话,只将藕臂轻抬:“藿香,拿算盘来。”
藿香早有准备,立刻递上了算盘。
颜胜雪信手如琴师拨弦似的在算盘上打着响,最后目光定定地瞪着杜彦隆,却严肃道:“杜彦隆,你这两天的酒钱,我姑且算你三两银子。”
杜彦隆越听越不对劲,哈欠都打不下去了,鼻腔被憋得很酸,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只见颜胜雪狡黠一笑,继续说道:“这其中呢,有二两是罚款。毕竟你个不懂品尝好酒的懒汉子,为了喝酒而喝酒,简直白瞎了我崔伯伯那一手高超的酿酒手艺——你酒当水喝,与浪费粮食无异,拿钱来。”
“胜、胜雪,你没事吧?”杜彦隆整个人都懵住了,“你咋跟我算上钱了?我哪有三两酒钱给你呀!”
“我为什么不跟你算钱?”颜胜雪疾言厉色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你我只是朋友,你这做朋友就更该仗义些了,不如咱二一添作五,你给五两吧。”
“啊?”杜彦隆瞠目结舌,一时脑子都转不过来弯了,“这怎么还涨价呢!”
“我是掌柜,自然我定价了。浪费者要罚款,这是饮馔记的规矩。”颜胜雪双臂环胸,续言道:“饮馔记是我的营生,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拿来赚钱,你要是不想给,或者只想赖账,你也可以去别人家喝啊。”
“你,你要赶我走?”杜彦隆这下是半分困意也没有了,急忙揉着眼睛甩着头,又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想着颜胜雪的话,委屈道:“那……那曹益才死,你就不怕杀他的人,把我也给杀了啊!”
“你要想在我这里躲着,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住我的客房没问题,可你耽误了我做生意,你要付赁租的钱。”颜胜雪见他这次正经起来,顺势将话给他摆清楚:“这里从前是我师傅的住处,后来他回会稽了,这就空置了,本来我是要留给我们店喝的不省人事的客人住的,结果你成天赖在这里,不是影响我赚这客舍的钱吗?”
“我……我真的没有钱呀。”杜彦隆这下紧张的都快哭了,“那青城寨一把火都烧了个精光,我根本没带钱呀!”
“没钱就要赚啊,怎么你随我们来了东京,来时候那豪言壮语连篇,发誓为青城寨讨个公道,听着像是义薄云天似的,结果扭头就在我这里当起了大爷,白吃白喝还得白住?”颜胜雪字字珠玑,这杜彦隆根本无力招架,只听她继续补刀:“我说杜彦隆,你怎么要的脸呢?”
杜彦隆仔细想来,这颜胜雪虽然说话直白,但真的没有一句是错的,真是字字在理儿。
杜彦隆缄默了半晌,才抬头愁眉苦脸地看着颜胜雪和偷笑的藿香,一副活不起的样子:“那……那我去哪里赚啊?我是个无用之人,按你说的,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码头也好,工地也好,你是去富贵人家应聘护院也好,总之,你不能每天赖在我店里无所事事,胡作非为。”颜胜雪吃软不吃硬,这杜彦隆算是精准地撞到了她的枪口上,她开口便道:“前些时日我见你伤心,多番关心你,但是人的悲伤也要有限度,总不能是把这份悲戚影响了自己一辈子,如果你是想这样,那你若是想死去,我也不拦着你了。”
这些时日,杜彦隆除了酗酒、赖床、邋遢以外,还隔三差五就寻死觅活的哭嚎,吵得颜胜雪根本不堪其扰睡不好觉,还是谢瞻云给送了安神的补药来,才勉强能入睡。
杜彦隆也是被颜胜雪哄惯了,如今她不哄了,他也惊呆了:“你……胜雪,你真忍心让我去死啊。”
“你活着既然无用,只会虚度光阴,白吃米饭,我忍不忍心又有什么用呢?”颜胜雪直言道;“人得自己照顾自己,我之前在青城寨给你写的那十诫,第一诫你就没有做到,你瞧瞧你,蓬头垢面,衣襟发黄,汗渍都黏在被子上了,还是那么不修边幅,都影响我这饮馔记的气运了!”
“你既然把我数落的啥也不是,那我,那我就去死好了!”杜彦隆吃了瘪,更是觉得在颜胜雪面前毫无尊严可言,赌气道:“那我……我真去了!”
颜胜雪从容一笑,往身后的木柜闲适地一靠,如要听戏看演似的说:“藿香,备茶,拿椅子,我倒要看看咱大当家的,今日是选了怎么个死法。”
“得嘞!”藿香知道颜胜雪是铁了心要治一治他,就拉了交椅上前让颜胜雪坐下,又将事先泡好的热茶端了进来。
杜彦隆窘迫至极,嗅着颜胜雪那茶香四溢的白雾,就咂咂嘴,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颜胜雪见他犹豫半天还是没勇气动地方,就知道他此刻缺个台阶下。她本也只是想小惩大诫一番就作罢,于是对他递了递茶盏,悠悠笑道:“怎么了,我说大当家的,你要不要喝口茶再死?”
“……要要要。”杜彦隆也不管沸热与否,一把将颜胜雪手中茶盏夺来一饮而尽,然后服软道:“挺、挺好喝的,那谢郎君说什么来着,说的是这俗世也有了雅事,这茶配胜雪,就是如此啊!”
“你少来。”颜胜雪故意叹了一口气,“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呢,软硬不吃,只看人品。”
杜彦隆憨直道:“我……我人品其实挺好的。”
颜胜雪续道:“在青城寨,你发月银,记录采买食材和数量,分配新衣裳,你一桩桩一件件干的有条不紊,我看你即便在东京做个富贵人家的管家都够格了,你却说你在东京找不到好营生,你说你,何必如此自卑?”
“我是挺自卑的。”杜彦隆垂头想了想,回答道:“但是,既然你说了,好,那我答应你!我明儿就出去找工作谋营生去!绝不白吃白喝白住!你说个数,这赁租客舍的钱,我绝对一文也不少你!”
“罢了,你也不必出去了。”颜胜雪见他大概有悔过之意,这才站起身,语气柔和道:“你莽撞惯了,别开罪什么东京的达官显贵了,你要是有心,你就在饮馔记跑堂当力工得了,我缺个劈柴的,烧水的和打杂的。因着饮食的安全我很看重,轻易我不招人,这店一直都是我和藿香操持,也是挺辛苦的,往后有你了,我们也轻松些。”
杜彦隆如逢特赦,连连颔首,笑的露出一排小白牙:“好好好,行行行!”
“只一点,我的店不养闲人,也不养不修边幅之人。”颜胜雪身子前倾了倾,强调道:“首先,衣冠要整齐端庄,须髯也要干净利落,至于你自己,更是得纤尘不染,自重自爱。你到底能不能做到?能做到,我就聘你。”
“能!”杜彦隆咬咬牙,坚定道:“我一定改!”
“好,君子说一不二,你我立文书为证。”颜胜雪素指轻勾,派藿香去拿事先拟好的聘用文书来。
杜彦隆在上头签了名字、盖了手印,颜胜雪才悠悠转身:“自己卧房收拾好,然后洗头、洗脸、洗澡,明日起,你去前头帮着跑堂。”
“得嘞!”杜彦隆被颜胜雪这么巧妙的录用了,他倒信心百倍地奋起收拾屋子了。
颜胜雪和藿香就在门口窥伺着,主仆俩击掌偷笑。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