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毕竟是濮阳郡王府的家奴,一直以义子和随侍的身份侍奉赵宗朴左右,他也很了解赵宗朴,主子对这谢听雨,的确是十分特别的,才会纵着她胡闹,还将重要的炽玉令交了出去。
如今谢听雨让他带路,他哪敢反抗,只想着自家主子喜欢这傻妞,即便是带她去了别院,也不会如何。毕竟临渊帮的据点从不在这仁宗赐予赵宗朴的会稽别院之中,何况这俩小娘子也不会知道当年仁宗赐别院之事。
“好好好,我带你们去就是了!”东溪想着,别院僻静,总比在这闹市吵嚷的好,毕竟张知县经常在市井视察流民,他也很怕惹他注目,“这边走吧。”
“别耍花招。”谢听雨喝他一声才放开他,东溪在前方带路,带着两个小娘子来到了赵宗朴的东篱小筑。
“就是这里了。”东溪低声介绍着,然后扣了门带颜胜雪和谢听雨走进别院去。
“东篱小筑……”颜胜雪看着府邸的匾额在唇边嘟囔着,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说不上来从哪里听过。
谢听雨自是看出来这别院并非是流民能居住得起的,甚至许多会稽的富商也未必能住上这样好的宅邸,尤其是二夫人张家老宅,都不及这三分之一般大。
一壁被东溪带着路,一壁谢听雨就扫视着四周的陈列摆设,花园、树荫、鱼池、小桥……这东篱小筑的主人自然可谓是闲情逸致丝毫不缺,遑论那楼阁之中鳞次栉比了,一瞧就是个富甲一方的财主。
谢听雨想到一早还给这俩人当成了流民打粥相送,还把自己烫到了,更是不打一处来,气的趁颜胜雪不注意就踢了东溪后臀一脚:“你们住在这偌大个别院,还装自己是流民?我看戏子都没你们主仆会演!”
颜胜雪不明就里地看着她,却没拉得住她,脑子里总觉得这东篱小筑的氛围、陈设、格局……都很是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她随着谢听雨和东溪带着,一壁走到了廊下,果然看见一个老丈正负手而立,在廊前逗弄着笼中鸟。
那笼中鸟很是乖觉地在吃老丈才喂的吃食,老丈侧着脸,面的轮廓借檐下的两只小灯看上去,很是威严。
颜胜雪伫立在远处就这般注视着那老丈,她不知为何有些心中发怵的忌惮,但这老丈分明是在笑着……
谢听雨似乎完全没来过这个地方,指着那老丈便悄声对颜胜雪道:“颜姐姐,这就是这狗的主人了!”
话音才落,谢听雨猛地将东溪两只手臂往后一压,霍然将他踢出去。
“哎哟喂!”东溪吃痛地跌在院落里,惊得赵宗朴回了头。
“为何如此狼狈?”赵宗朴没转身就先沉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而后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是城府很深的感觉。
至少颜胜雪是这样觉得的,他的人被踢在院子里,他说话还如此漫不经心,且很沉得住气。
“参见主子。”东溪狼狈地行了一礼。
颜胜雪见了赵宗朴正脸,下意识往后一缩。
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面容慈蔼的赵宗朴,心中却莫名紧张了起来。
赵宗朴的目光先看向谢听雨,而后慢慢移到颜胜雪的脸颊上头,他隐约也察觉到颜胜雪对他的目光很是避讳了,只是没有过多注视她,将目光又落回到谢听雨那张气的通红的小脸上,却是笑意横生:“哎,原是那心善的小娘子,怎么如此盛怒?可是我这义子,有何处冒犯了你吗?”
“义子?”谢听雨气笑了,“这狗东西是你义子?”
“不错。”赵宗朴回答的是谢听雨的话,“若有任何冒犯之处,在下替他向娘子致歉。”
谢听雨点点头,盛气中还带着些信任错付的失望:“好啊,那也便是说,你这老丈也是个道貌岸然的!”
东溪急恼道:“你说我就说我,不可说我家主……义父!”
“我说他又怎样?老丈,你可听好了——方才,你的这位好义子,公然在街上泼我脏水,说我强买强卖了你们的玉佩!”谢听雨回头斥责了东溪一声,才又转过头来指着赵宗朴鼻子骂道:“枉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一时落魄又不想倚老卖老,这才又给你打粥又给你拿钱的!还有,我父兄总说我傻,可我今天聪明的很,我想到你可能是拿了我的钱不好意思,面子挂不住,我才拿的你这玉佩!结果我好事做了,好人当了,扭头还要被你们抹黑!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是在侮辱我!”
颜胜雪仔细注视着赵宗朴听谢听雨指鼻子骂他时他的神情,然而竟连一丝怒意也没有,反倒是面上微微松弛的肌肤几不可察地耸了耸,胸腔起伏了几下,他竟然沉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赵宗朴心里是当真觉得谢听雨这些话说的,又可爱,又好笑,又委屈……
颜胜雪这才听明白前因后果,看来是这谢听雨热心肠过度了,误会了人家,给当成了流民。
颜胜雪将怒气冲冲的谢听雨举着的手臂拉了下来,温声对她道:“骂归骂,咱自己不能可气到。”
“嗯,二位小娘子,说得都对。此事是小娘子心善施恩,而犬子思虑不周。”赵宗朴拾级而下,双掌交握在一处,走到三人面前,几乎看也没看东溪,便沉声吩咐道:“还不给二位小娘子道歉?”
颜胜雪拉着谢听雨,下意识带她往后退了一步,赵宗朴此刻则定定地睨了颜胜雪一眼。
颜胜雪则与他对峙似的相看了一眼,赵宗朴的喉咙里又发出“咯咯”的笑声,令她好不自在。
他目光中有意味深长的笑意,打量着颜胜雪和谢听雨,没见深邃与阴沉,但就是这打量的目光,让颜胜雪心中如擂鼓似的紧张不已,连带着掌心都出了汗,但还是牢牢握住谢听雨的素手。
赵宗朴这才定住脚步,对颜胜雪道:“这位小娘子,好似怕我?”
“我姐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知县都夸我姐姐勇敢聪慧!”谢听雨迈上前一步,喝道:“你少来吓唬人!”
颜胜雪鼓足勇气,虚行了个欠身的礼,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杏核儿般的双眼迎上赵宗朴的目光,笑道:“妾身只是听说这郎君要道歉,但半晌都没有开口,想看看老丈到底是否是真心对我妹子有歉意。”
这略带攻击性的话语里头,反倒没了方才的忌惮与退缩,而是多了些勇敢果毅,让赵宗朴也兴味盎然地多与她对视了片刻,他方才道:“这是自然。”又顿了顿,才压低嗓音,转向东溪的方向,不悦道:“你还在等什么?”
“……是。”东溪没辙,只想尽快摆平此事,便对谢听雨拱手,“娘子,是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您是个好人,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您热情疏财行侠仗义,您菩萨心肠……”
说到此处,突然语塞住了,东溪转身对赵宗朴跪了下来:“主子,您杀了我吧,我真的编不下去了!”
“颜姐姐,你看他!”谢听雨更是气的眼泪都要从眸子里迸出来了,连连骂道:“他这是故意在羞辱我!根本不是诚心道歉的!”
“我妹子说的正是呢,你们主仆二人狼狈为奸,居心叵测,欺负了我妹子,在这道歉还没个道歉的样子,领了别人的恩义还要卖乖,在这道歉竟还说自己编不下去了!”颜胜雪见谢听雨委屈不已,再不能静下心来,帮着她便牙尖嘴利地喝骂起来,最后转头对那东溪又骂道:“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东溪也好不委屈,气的手指颤巍巍地抖动:“你……你们……”
“好了东溪!”赵宗朴冷声喝了一声,“闭嘴!”
谢听雨和颜胜雪这下面面相觑起来:“……他还真是个东西?”
谢听雨略有一丝尴尬,转而走上前对着赵宗朴又骂道:“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还跟我说什么‘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还真当你是个好面子的才拿了你这个玉,让你收了我的钱不必太见不得人,如今我看你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们俩当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宗朴俨然是被她骂懵住了,毕竟他一直还自视甚高来的……东溪这时候对着两个小娘子拜了下来:“二位姑奶奶,我错了,你们别骂我义父了,方才是我编不出夸你的词了,是小的才疏学浅,歉意绝对是真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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