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怕娘子害怕嘛。”藿香难为情地挠挠头,以手挡了半边颊面,才悄声道:“再一个,都说青城山闹鬼,婢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婢子不敢乱说,是怕吓着娘子。”
“进去说。”颜胜雪四下打量了无人经过,才用力开了居所的门,引他们仨走进来,把门上了闩。
藿香讶异地扶着颜胜雪坐下:“娘子怎这般紧张?”
“闹鬼之事乃是人为。”颜胜雪这才放心地按住藿香素手说:“这山上没鬼。”
藿香惊得往后仰了仰,不肯置信地看着谢瞻云和流觞。
谢瞻云含笑点头道:“这青城山的鬼啊,就是青城寨的匪。”
流觞知其意,于是疑道:“那……会不会是二当家的,背着他夫人,搞什么……金屋藏娇?”
“绝对不可能,他一穷二白的,哪个娇肯跟他,要说茅屋藏娇还差不多。”颜胜雪调笑起来,一想起那二当家,忍俊不禁中透着三分轻蔑:“再说了,这娇啊,他也没胆子藏。”
藿香附和道:“可不是嘛,那二当家惧内的跟什么似的……那是断断不敢藏其他女人在寨子里的!”
“倒也不急,是不是真的有鬼,咱们夜里一探便知!”颜胜雪目光狡黠,眼尾机灵地翘起,“只需我……”
“可是要这个?”她话音未落,谢瞻云便抢先时说了这样一句,“下在春饼里头的?”
颜胜雪一怔,别过头去看谢瞻云,正看到他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不难猜到里边装的是东京的入梦散。
这入梦散是个安神药,只不过剂量加大了,所以人吃下去,会很快入睡,一夜以后才能醒来。
“对对对!对对对!”颜胜雪立刻咯咯咯地笑起来,没想到谢瞻云这样懂她。她就将那入梦散揣在怀中,连连欣喜道:“我这表哥可真是好,我借钱你不说少,我生病了你找药,我杀人你还递刀……”
“只是入梦散罢了,哪儿就这么严重了,又生病又杀人的,娘子净胡诌!”谢瞻云也含笑地看着她:“借钱倒也无妨,但这烧杀掳掠之事啊,我可干不了。不过你生病的话,我也还是能给你找药的。”
藿香亦道:“瞧瞧咱娘子这自来熟,跟巷子里就这样,远近宾客各个儿都待咱娘子,像谢郎君一般好。”
“娘子自是值得的。”谢瞻云看着颜胜雪笑靥如花的模样,低声感慨道:“热忱聪慧之人,值得人惦念。”
话罢,四人便笑作一团了,又怕旁人听见声音,压抑着不敢太大声。
颜胜雪道:“藿香,一会儿你在这教教我这好表哥怎么和面,别手法太生疏,惹人怀疑。”
藿香应下来,就教授谢瞻云一些基础炊具的用法,絮絮叨叨地说着,颜胜雪顺着这声音就睡着了。
谢瞻云耳朵里听着藿香的话,但目光却总按捺不住地往颜胜雪的脸上飘去,却也仅仅只是时不时地偷瞄着几眼,自己还未有意识到自己目光胡乱游弋,周遭也没人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劲儿。
他心里只觉得,这平素机敏灵动的小妮子突然疲惫地安睡了下来,倒有种静若处子的温柔了。
于是就是藿香讲了许久,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一句话也没记住,还假装一副听得认真的善学模样——
“谢郎君,可记住了?”
“记好了记好了,谢谢藿香小娘子。”
然而此刻都以为在熟睡的颜胜雪,却突然一个猛子就坐了起来。
原是对饧面的时辰记得细而牢,谁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她自己却睡梦中都害怕面团饧过了时辰。
猝然惊醒以后,只字不提就匆匆整饬了衣裳和碎发,就拈着这入梦散往小厨房走着做春饼去了。
谢瞻云随后跟了过去。
发现颜胜雪正将入梦散混在饧好的面团中。
他关好了门才问:“娘子为何将入梦散放在面中?”
“我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寨子里所有人的口味,但若是将入梦散放在菜里,碰见有忌口的小土匪不爱吃菜的,容易有纰漏,不利于我们夜里行动。”颜胜雪继续揉着面,“放在饼面中,才能保证人人都吃,百发百中。”
谢瞻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原是颜胜雪是怕有的小匪挑食不能中招儿。
只是微微一顿,他又疑道:“可入梦散口感有些许苦涩,你用来和面的话,会不会被发现?”
“嗯,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将饧好的面分成两份,我想把这春饼以两道不同的做法做好。”颜胜雪将入梦散和面团揉得均匀了些,才将饧大的面团一分为二,分了两个盘子放置:“一道入锅拿油烹脆做成春卷儿,以甜馅儿为主,盖掉苦味;另一道,就是寻常立春时吃的春饼,只不过,要在其中少加一些荤油。”
谢瞻云笑了一声,暗叹她的聪敏:“甜的兴许还能逃过有些小匪的嘴,但这荤油嘛,倒的确不容易躲过了。”
“那香滋滋的口感一出来,我就不怕他们不吃。”颜胜雪想着那日她做假煎肉时那些小匪的神情,续言道:“何况这些人吃了太久白水汤饼了,一定稀罕荤腥的,想必没人会浪费的,保证人口一个,全都中招儿!”
谢瞻云绷着手臂,紧张地低语道:“对,要探藿香所说的女子哭声一事,只怕只有今夜才能做了,如果他们接应大当家顺利的话,应当明日大当家便要回寨里了,还不知大当家的脾性,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嗯,你算的倒仔细。”颜胜雪也忖了忖时辰,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抬头问他道:“藿香教的擀饼皮儿可学会了吗?可愿意过来装模作样地帮帮我?”
谢瞻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是下意识地净溜号儿偷看颜胜雪的睡态了,一时间竟自责起来,嘴里喃喃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类的话。
他自己也想不通怎么一向正人君子的他,就偷看一个女儿家睡着的神态了。
颜胜雪听不真切,只觉奇怪:“问你话呢,学会了吗?”
谢瞻云耳根子一红,支吾敷衍道:“学……学会了。”
颜胜雪挑眉时,那股子泼辣劲儿又蔓上双眼:“那还不过来?”
谢瞻云错愕地慢慢挪步走过去:“啊……好……”
为他解了为难的,还得是数藿香闯进来时,幸灾乐祸的报喜声:“娘子,外头说了,二当家的果然鼻青脸肿的回来了,嚷嚷着饿了呢!”
藿香笑容灿烂,眉飞色舞,尽是得意,可见那二当家被银号打的应该不轻。
“真的?!”颜胜雪将手中面团往案上一掷,笑道:“嚷嚷着饿了倒还好,没嚷嚷着杀我?”
藿香笑道:“他哪儿敢啊,拿了一贯钱回来,到集市上买了几个桃子回来,正去二夫人屋里头献媚讨好呢!”
颜胜雪这下志得意满地朝谢瞻云笑道:“还得多谢表哥这次仗义疏财、慷慨解囊了,要不是这一贯钱的威力啊,只怕回来就得对我喊打喊杀的!”
谢瞻云还是一时间沉湎在方才的错愕中,胡乱搪塞道:“……哪里,哪里。”
颜胜雪心情大好,摆手道:“得了,藿香来了,就不劳表哥帮忙了,去休息休息,等着吃饭吧。”
谢瞻云木讷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往顺子给腾出的居所里走。
谢瞻云走进去,轻声喊:“……流觞。”
流觞正在新住所里头整理细软,回道:“这寨子里是捂得霉味比较重,郎君是要在这受委屈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郎君怎么了?”流觞俨然有些疑惑。
“……方才藿香讲的那些,你听了没?”
“听了。”
谢瞻云咂咂嘴,难为情道:“那你再给我讲一次。”
“这是为何?”流觞诧异地皱了皱眉:“小的都学会了,郎君不可能没学会。”
谢瞻云面色有些难堪,胡诌道:“……刚才有点儿困倦了,一时睁着眼睛打了个盹儿。”
“……睁着眼睛打了个盹儿?”流觞觉得这话太过滑稽。
谢瞻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到底:“对!孟子有云,人神游,宜……宜发财!”
“……郎君编瞎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小的是您的书童?”流觞取笑道:“小的可没读过这书。倒是您,被这贪财的二当家、赚钱财的颜娘子里外这么一忽悠,这一口一口地说起发财来了。”
谢瞻云觉得很没面子,索性严肃地喝道:“你少说废话,快点儿再给我讲一遍!”
“是是是,讲讲讲。”
流觞无奈地开始重新讲起来藿香教的那些,谢瞻云这下才用心来听,只是他方才语气虽然严肃,但眉眼间的一丝赧然和温柔倒还是没得掩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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