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应允后就要拿着郎中给颜胜雪开好的药方出去抓药,临走前谢瞻云还不忘对他耳提面命地嘱咐几句。
等药材都送回渔声小馆以后,谢瞻云方吩咐流觞做第三件事:“如今灾情已经稳定了,想必张知县接下来就是要彻查月杨村之事。为余师傅准备好棺木以后,你立刻抽身上青城寨一趟,请大当家的下山。务必要他配合张知县调查,说清楚外男霸凌月杨村的时间线和所作所为。再让杜彦隆去找几个月杨村的长老出面佐证。我看得出张知县有意要轻判那些杀了外男的女子,加上今日庖厨赛事上,我与胜雪共同替月杨村女子挣来了一波民心,相信届时有百姓请愿,再加上杜彦隆和长老的口供,等奏疏递回官家案前,想必官家也会允许张知县酌情轻判的。”
流觞颔首,应声而去。
谢瞻云则又去颜胜雪房中看了她一眼,见她气息匀稳,应是好梦正酣时,他才折身进入小厨房亲自为颜胜雪煎药,起火架盅,文火慢熬,蒲扇轻扇,直到按照郎中所说的时辰分毫无差,才慢慢将药汤盛出。
仔细地将药材残渣滤了好几遍,才装在碗中晾着,再慢慢地喂颜胜雪喝下。
喂药时,谢瞻云竟意外看见了颜胜雪枕边放着那一只他在她下山时送给她的竹编铃铛!
他心生欢喜,他完全没想到颜胜雪竟然将这个信物放在她枕边,日夜都陪着她安枕入眠,或是说她在这几日疲惫、困顿时,都是在握住这只竹编铃铛思念着他……
在她枕头的一角下,还露出一枚平安符的一角,谢瞻云悄悄地抽出那黄色符纸出来来,却看到了“谢瞻云”三个字,下头写的日期,正是他动身去月杨村的那一日!
事实上,也的确是颜胜雪赶在出胡饼摊子的时候,溜空儿去郊外的寺庙里求来的。
她却从没跟他说过。
她只是默默地将平安符贴身替他揣着,等他平安无虞的回来,颜胜雪也就没有送给他,而是将平安符日夜都放在他送的竹编铃铛旁边,既能想念他,也能借此祈祷他的平安。
他突然心生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感动来。
“平安符……胜雪,你也在我担心你的时候,一样这么惦念我吗?”他喃喃,唇角不觉地上扬。
随后,他就守在她的榻边也小憩了一会儿。这几日虽是盛春,却这会稽有多事之秋的折腾,两人都在为渔声小馆的变故和庖厨赛事奔波着,各自都在相互照顾中十分疲累。
颜胜雪其实中途是醒过一次的,醒来时发觉口中苦涩中还有糖饴般的甜蜜,似有糖稀腻在口舌之中。
她抿了抿樱唇上黏而甜的口感,呢喃着:“是泽州饧……”
她似乎想起来,在睡梦中有人喂她喝了很苦的药汤,但随后就往她口中喂了一块甜丝丝的泽州饧。
是眼前的谢瞻云吗?
一定是他,他总这样细心的。
这泽州饧由糖蜜制成,很好储存携带,想来,应该是谢瞻云从东京带来的,是怕她苦的睡不好,才以甜相送。
她醒来时,他却睡的很沉了,她回味着口中苦后有甜的味道,忽地对他恬静地笑了:“贴心呢你。”
微凉的素指指尖轻触他温热的脸颊,偏只敢触摸这么一下,怕扰醒了他。
她恬和地笑着看他,信手拿了个榻边放着的长褙子给他披好。
随后她又卧回榻上,安稳地睡了个回笼觉。
两人今日心中皆有动容,都因彼此为对方细心所做的一切。
不过想是身子乏累后喝了安神药物的缘故,颜胜雪这次睡了很久,等再醒来时已是翌日的深夜了。
身旁的谢瞻云没了踪影,但她给他披的长褙子已经被叠好放在一旁了。
他走了。
外头夜幕四合,但月光尤其清冽,打在窗棂上,透过的只有冷意。她搓搓手,慢慢下地:“瞻云。瞻云?”
没有人回应她,她也不知道谢瞻云去哪里了。
她拿起长褙子披在身上,才要出去寻他,却看谢听雨已经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碗,里头热气腾腾的药汤。
“颜姐姐。”谢听雨见颜胜雪醒了,立刻将门掩好,怕吹着了她。随后将药汤放在案上,她坐在一旁,似乎并不高兴地嘟着嘴,但还是温柔地说:“我给你熬好药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你怎么回来了呢?”颜胜雪不解,凑到她身边坐下,“这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嘴撅的都能挂只油瓶了。”
岂料谢听雨愁眉苦脸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只道:“我跟谢瞻云吵架了,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谢瞻云?”颜胜雪懵住了,加上谢听雨这话,她倒怀疑起来,这王娘子还对谢瞻云之前有意不成?
略顿了顿,她探身向前,问谢听雨道:“不……不喜欢他了?”
“对,不喜欢他了,跟他吵架了。”谢听雨显然没意识到颜胜雪误以为她对谢瞻云是男女之情的不喜欢。
“他……在哪里啊?”颜胜雪站起身,顺着窗户的明纸往外头看,却不见庭院里有谢瞻云的身影。
“走了呗。”谢听雨轻描淡写地回应一句,而后指着那案上的药碗,说道:“喏,他给你熬的药,被我骂走了还不忘了嘱咐我一定要再热一次才能给你端来。”
“啊?”颜胜雪好不震惊,哭笑不得道:“你……是因为他让你帮我熬药,所以你生气啦?”
“那才不是呢!”谢听雨大声抱怨道:“我是你妹妹,我照顾你帮你熬药,这不是应该的嘛。我是生他气了,他竟然跟我阿爹和我大兄一样,都不相信我!还说我骗他!”
“啊?”颜胜雪愈发不明就里,“你骗他什么了?”
“我……我的确是骗他我学舞的地点了。”谢听雨突然有些心虚地垂下头,而后又开始抱怨起来:“但是他也不该跟我阿爹和大兄一样,都说我胡诌骗他呀!那无双楼的凌娘子,人家根本就是见我一见如故,喜欢我,觉得跟我有缘,所以就是肯教我跳舞啊!他们仨倒好,非说那凌娘子心高气傲,从来不肯教外人跳舞呢,别说教我这笨鸟了!但是人家凌娘子,明明就是答应教我了啊!”
“噗!就这么点事,瞧把你气的。”颜胜雪无奈地望着谢听雨笑着,心说她可真是个幼稚鬼,但也宠溺地轻拍她肩头,朗声道:“那这事,颜姐姐替你断了,就是他谢瞻云不对!就是他不该不信你!”
“对,我就知道只有你向着我,肯帮我,就是这谢瞻云不对!”谢听雨见有人撑腰,更是捶胸顿足地大声喊着:“我再也,再也,再也不喜欢他了!”
颜胜雪这下很是窘迫,她之前一直戏称要撮合谢瞻云和这王娘子,这怎么如今倒还真……
真在她对谢瞻云有些动心的时候,这王娘子跟谢瞻云也开始生过情愫了?
颜胜雪哽咽地咽了咽唾液,才疑惑道:“你难道……还喜欢过他?”
“当然喜欢啊。”谢听雨还是没明白颜胜雪说的是男女之情,回答得很是干脆,“不过以后不喜欢他了!”
“这……”颜胜雪垂眸忖了忖,想起枕边压着谢瞻云送她的那一只竹编铃铛,她正踌躇犹豫着要不要送给谢听雨,方试探道:“有个东西……如果给了你,你是不是能高兴一点?”
“什么东西?”谢听雨双眸一亮,却长了个吃的心思,脸颊凑到颜胜雪眼前,期待地问:“八宝肉圆?”
“去你的,就知道吃!”颜胜雪笑着觑她一眼,而后又犹豫着说:“我是说……一个小铃铛。”
“铃铛?”谢听雨不解,瞳仁儿在眼眶中转了转,“铃铛有什么好玩儿的?”
颜胜雪沉声道:“这个可不同的。是用竹篾手工编的,世无其二,珍贵的很。”
谢听雨蹙眉后摆了摆手:“珍贵……我见过珍贵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要不要!”
颜胜雪叹了口气,正色道:“这可是谢瞻云家传的竹编铃铛!”
“我就知道这无聊的东西一定是他的!那我可得拿着,我好威胁他去!”谢听雨果然喜笑颜开地改口,站起身来准备拿铃铛了:“他要不跟我道歉,我就不还给他了!我就……我就据为己有了!”
颜胜雪犹豫着走到榻边,她也在反复思量到底该不该将谢瞻云送她的竹编铃铛转送给谢听雨,偏偏方才这嘴竟比脑子快,先一步说出口了,如今去履行的时候,倒有些为难了。
她从枕边握住那一只竹编铃铛,侧眸时,却发觉平安符的位置似乎被人动过了。
难道,也是他?
那她的心思,没有告诉他的那些事……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她突然紧张错愕地心怦怦直跳。
怔在榻前半晌没个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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