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开宴的时候,杜彦隆也在一边的案上分好了几十个小钱袋子,正往里头装铜钱。
颜胜雪索性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分,原是杜彦隆从山下兑了铜钱回来,正给兄弟们分好了每个人的日常花销,除此之外还每个人都多加了三十文零用钱,另有陪着颜胜雪每日出摊的“诸事顺利”四兄弟都各自多得了一百文。
颜胜雪心说这大当家不愧这样受寨里兄弟敬爱,如今可见是赏罚分明了,且不会厚此薄彼,人人均等。
挨个的钱袋子上胡乱标着记号,似乎是用来区分人名的。
可颜胜雪看见他的里怀似乎还有一张交子露出一角,她便有心想问问这二当家夫妇可又是去赌了。
颜胜雪问道:“为何还有交子留着?可是要给旁人?”
杜彦隆实在道:“王娘子替我赢回来的一百贯钱财,她说不要了,都归咱寨里弟兄,我今日兑了五十贯回来分发给各位弟兄,剩下的五十贯要留给过几日从郑州回来的兄弟们。”
“既赢了一百贯,那本钱五十贯呢?”颜胜雪疑惑道,“难道是二当家又去赌了?”
“是我是我,说来惭愧,钱没被曹益骗走,却险些先被宁陵的山贼抢走了,枉我自诩悍匪呢。”杜彦隆说到这里有些难为情地抓耳挠腮起来,“幸而王女侠替我与那山贼赌彩,反倒赢了那一百贯回来,本想着赖账,岂料根本打不过王女侠,才乖乖交钱放人。至于我表弟,他说自从你上山来,再不曾赌了,还欠谢郎君十贯钱没还呢,嘱咐我等出海的兄弟带着钱回来,立刻补给谢郎君。”
颜胜雪这下欣慰许多,这二当家果然没辜负她的良苦用心,当初借钱给他,他是真的没有赖账,也真的没有再去挥霍赌彩,这人虽不靠谱,但的确是值得帮衬的。
只是这大当家的说……王娘子赌彩赢了一百贯?
她很诧异:“王妹妹当真赌运这样好?”
杜彦隆两眼一亮:“是啊是啊!猜拳也好,摇骰子也好,甚至是那山贼头头儿比树枝长短,靠出千耍赖赢了她……结果咱们围上前的一瞬间,真的,就一瞬间!我看的真真儿的!多出来那截长的树枝,就在我们看到的前一瞬间,落在地上比长短的时候,自己个儿折断了,还没有王女侠的长,那山贼气的脸都青了!你说这巧是不巧?”
“世上……竟有如此好运之人?”颜胜雪听了也吃惊不已,但想到风云赌坊明日迎战一事,她倒莫名放心了许多。
“是不是人咱不知道。”杜彦隆小声道,“但反正,是对我青城寨有恩的!”
颜胜雪见他没个正形儿,也不和他说了,想着一会儿问谢听雨便好。
于是等杜彦隆入席坐好,旁的人也都已经齐了,唯独杜彦隆的身边还有两个座位空置着。
颜胜雪分发完碗筷就看出来二当家和二夫人没来:“咦,二当家怎么不来吃饭?”
“去给二夫人报喜去了。”杜彦隆回道,“本该属于二夫人的风云赌坊,今日不是让王女侠大闹了么?”
一说到这里,颜胜雪就又有三分紧张,扭头问谢听雨:“王妹妹,你明日当真有信心赢了牛坊主?”
“即便不赢,也不过赔偿一千两银子罢了,这点钱,我家还不缺。”谢听雨虽然眼馋,但还是极知礼仪,会等着人到齐了再开饭,“但我一定要让这会稽人人都知道他们风云赌坊输不起!”
有了她这话,颜胜雪便也欣然地点了点头,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相信眼前的这个小娘子。
“藿香,明日去接二夫人来。”颜胜雪这才放心地吩咐:“让二当家明天带她去县衙外,等着看好戏。”
藿香应了一声,便看着二当家扶着二夫人入席了,如今这夫妇俩重归于好,当真是夫妻和睦,连二夫人的面相都慈祥了不少,说话如今说不上吴侬软语,但总也是愈发温柔了。
几个人互相含笑颔首着算是客套着行了礼便都入了席,颜胜雪看着如今青城寨欢聚一堂的和乐模样,大当家平安无虞,二当家二夫人琴瑟和谐,丰收、富贵一众小娘子得见天日,还学会了掌厨做菜,做的菜式虽然简单,但总比日日清汤寡水要强上许多。
看到此处,颜胜雪和谢瞻云相视而笑,却又忽而垂下头,似都在躲避各自目光。
下意识的,不可名状的。
藿香起身斟酒,挨个酒杯续满,颜胜雪方举杯先敬笑道:“开宴以前,让我们先举杯共饮,共同庆贺大当家的平安回归!”
颜胜雪一言既出,果然应和者甚众,满桌的小土匪和小娘子都纷纷举杯对月,又从容地拱在一起,几十盏酒杯纷纷“啪”地互相碰撞,倒比山下的丝竹管乐还要悦耳了。
“黄金万两!”所有寨里人异口同声——看来这早已成了他们共同庆贺的祝词了。
颜胜雪忍不住窃笑着,方对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她徐徐道:“今日这满席欢宴,是众兄弟为大当家的筹钱办的,那平日里咱们一毛不拔的二当家,可都自己将攒给二夫人的私房钱托顺子带给我了,大当家待兄弟们好,兄弟们也众星拱月似的拥趸着大当家。”
杜彦隆果然心中一暖,指着二当家笑道:“大春啊,你可有进步啊,看来是弟媳驯夫有道!”
旋即转过身,又仰头敬众兄弟一杯,眼中似乎略有一丝歉疚与自责,垂首又饮酒道:“此番能回来是好,可惜没能带大家亲自前往东京开这‘满席欢’宴,实在是有些遗憾。”
颜胜雪心道,这杜彦隆看来还是因为没能带青城寨中人到东京谋生而抱憾抑郁在心,没能释怀。
谢瞻云见状如此,索性开口笑着打圆场道:“你去东京时表妹在青城寨,你回青城寨了表妹也没回东京,一切都是刚刚好的安排罢了。你若此刻带人远去东京,只怕还吃不上表妹做的这‘满席欢’呢,你说可是?”
二夫人倒开了口附和道:“正是正是!”
颜胜雪也是素手托着香腮,吐露心声道:“这青城寨其实当真是比东京还要好的地方,东京那里,富贵荣华不断,有人声鼎沸的热闹,但也十分市侩浮躁,不去东京也是一件好事。”
“就是就是,那东京有什么好啊!”谢听雨也开始添油加醋道:“杜彦隆你可是忘了?你陪我到枣家子巷买的那蜜饯杏脯,是个什么狗东西,难吃就算了,我要三两蜜饯,只给我称二两半也就罢了,那杏核儿都在里头放着,我吃一口愣是没卡死我呢!那些人,心眼儿坏得很,哪比你们这有趣!”
颜胜雪听了便知定是那吴娘子的蜜饯铺子才这样奸商做派,掩唇笑着不止。
杜彦隆算是聊解心宽:“嗯!你们这样说完,我倒是觉得,不去东京也很好了!”
顺子也是心中感慨万千,毕竟自从颜胜雪到来以后,倒是把这青城寨的人都带的热络起来了,隔三差五地下山买菜,生活也不无聊了,回来就有好饭好菜,这口味也不寡淡了。
顺子想着就说:“咱在这青城寨,也不愁吃喝,偶尔也去山下逛逛,没什么不同的。这些时日,三当家带着我们买菜,出摊儿,也认识不少有趣的人呢,大家只介意这胡饼好吃不好吃,也不怕咱们是土匪了!”
利子亦道:“就是就是,有个八岁的孩子,天天要她阿娘带上山来买青团子吃!”
小竹子也笑道:“可不是嘛,从前人人害怕咱们,或者瞧不起咱们,如今这孤儿寡母也不怕咱们了!”
小石子倒是词穷了,挨句话后头只会说着“对对对”,一连说了好几句。
颜胜雪是万万没想到,这话锋一转,本想是说青城寨未必比东京差,结果这顺子开了个头儿,整个寨子里带着二当家、二夫人倒细数起颜胜雪对他们的好了,竟把这大当家的杜彦隆说的很是感动,潸然泪下的……
这满席欢到底是每个人都欢声笑语的,只有这大当家的,听了颜胜雪这些时日在寨里的言行举止,止不住地一直哭一直哭,喝一杯酒便多掉两行泪。
颜胜雪是被他这模样惊得食不下咽。
青城寨的众人今日倒是不争先恐后地抢着吃了,反倒谦让了起来,好像都怕大当家吃不饱似的,然而这杜彦隆倒不理解兄弟们的苦心,硬是看着他独自喝闷酒,最后实在憋不住馋,才纷纷动起筷子来吃菜。
杜彦隆还在喝酒……直等到酒过三巡,杜彦隆好像已经喝了十几个来回了,他竟趁着这酒劲儿敬起颜胜雪来,张口便酒气熏天地胡言乱语起来:“三妹,我对你一见如故,你手艺精湛,对寨子里人人都好,不如你今后嫁与我当这压寨夫人,往后这青城寨,你我共同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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