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谈甚欢,等麦门冬饮子都喝完的时候,藿香和吴茱萸就在楼下喊开饭了。
几人欢聚一堂吃了晚膳,有说有笑的,众人皆说会全力帮助颜胜雪,务必要这刘脉重新追回凌温柔。
凌温柔本也是女中豪杰,酒量极佳,这晚膳言谈之间,她也不禁被这饮馔记的氛围感染,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众人饮宴之中,推杯换盏、遍尝酒菜的时候,并非只有获得利益或消息的目的。
也可以毫无目的和意图、很畅快欢悦地只是为了吃膳喝酒而说说笑笑。
她那颗在临渊帮和无双楼里锤炼多年的心,也因在这只来过两次的饮馔记中有了归属感而放松下来。
等到夜深之际,凌温柔和谢听雨辞行,两人同乘一座马车离开。
只是临走前,颜胜雪还不忘按照几人在席间的约定与安排,嘱咐凌温柔一句:“凌姐姐,明日一早,咱们的计划就要开始了。这几日你称病之时,凡是要与我商议的事,你不便过来的,或是有要问我的。我们可以随时让茱萸代为传话。她于你而言是报恩的人,与我而言是我新雇的伙计,她在旧巷和踊路街来回穿梭,不会惹人生疑。”
凌温柔面上微生薄醉的酡色,目光却并不见分毫的浑浊,只听她回应道:“胜雪放心,我必如你所愿。”
两人一拍即合地互相握住对方的素手,又各自坚定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凌温柔果然按照颜胜雪计划的第一步行动起来——她在并未起身之时就假装卧病在床,如惹风寒,将说话声音放得低沉沙哑。
就连早膳也是坞柳作为女使给送到卧房里吃的,只是坞柳送了两份,她只吃了一份,另一份被原封不动地端了出去。而后坞柳按照凌温柔的吩咐,在小厨房长吁短叹一声,说凌温柔惹了风寒食不下咽。
等到午时过半之际,她还吩咐坞柳告诉伙计,今日无双楼不必开张了,就说花魁娘子重病在身,无力操持夜里的歌舞表演,无双楼闭门歇业恐怕要至少三日了……楼里的其他娘子都为原定在当夜的歌舞表演苦苦练习,如今却因凌温柔卧病在床而不能上台展演了,人人担忧凌温柔病况的同时,也庆幸自己还能多得些时日练习。
但无双楼一闭门歇业,原本想着三日内沉湎于无双楼各房温香软玉各家公子哥儿却不乐意了。
这也是颜胜雪当时制定计划的原因,利用的人群就是这些无法拥美人在怀的纨绔子弟们。她笃定,他们一定会将凌温柔抱恙在身、无双楼临时取消歌舞表演、闭门歇业三日的事在这三日闹得全城人尽皆知。
“知不知道那无双楼歌舞宴取消了,因着花魁娘子病了,三日都开不了了!”
“是吗是吗?我还以为这凌娘子拒了婚下了堂以后,能格外妖娆,想趁着歌舞宴重新招个金龟婿呢!”
“这话不能这么说,这凌娘子哪是看重钱啊,这分明就是给猪油蒙了心,现下正缩在房中后悔着呢!”
……如是之话云云。
而那刘脉常年流连在濮阳郡王府为赵宗朴诊治,所经行的路上皆是繁华之地,少不得纨绔集会与嬉笑怒骂,等全城的纨绔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这比其他人还格外关心无双楼动向的刘脉也会知道这件事了。
为了保证计划稳健落实,颜胜雪在第三日的晌午,让谢听雨提前借为濮阳郡王送玉灌肺的名义问了老管家,关于濮阳郡王身子如何、刘郎中几时出府回家两件事,谢听雨心系赵宗朴自然愿意前往。
谢听雨探听到刘脉今日未时出诊、申时回家的消息,就将此事从无双楼的后门告知了坞柳。
这坞柳告诉了凌温柔具体的时间,凌温柔则部署了计划的第二步,那就是等到申时之际,在刘府附近的茶寮处,也就是刘脉回府的必经之路,安排无双楼里的月桂娘子假意和街道司的官兵在茶寮幽会私语。
这所谓私语,倒是要说给从郡王府出来后要回家的刘脉听的。
颜胜雪猜到,这凡是跟凌温柔相关的话题,刘脉一定会凑近去听。
果不其然,这月桂娘子看着刘脉经过茶寮,立刻梨花带雨似的与她相好的官兵说道:“这无双楼闭门三日,明日虽能开业了,可我这心啊,是当真还痛着呢!咱掌柜的,温柔姐姐,她是一病不起,即便明日歌舞宴会能开得起,她的软舞表演也登不了台了,都怪那刘脉!若非是他薄情寡义,怎害的我家掌柜姐姐如此悲切!”
经过的刘脉果然心下一惊,揪心万分地走入茶寮之中,装模作样地点了一壶茶、一份茶点就坐在月桂娘子身后,格外留神地听着她和官兵的话。
月桂娘子见刘脉上钩,又故意与相好说道:“明日,你可一定得来看我呀!这温柔姐姐病的起不来身子,这场子都得我来撑着了,奴家这般娇弱,可怕那些钟情温柔姐姐的纨绔,给奴家生吞活剥了!奴家可怕下不了台了!”
“撑着撑着,明儿我带着哥几个去!”那官兵果吃月桂娘子这一套,拍案则道:“我怎么说也是个街道司的兵,谁敢造次打我的脸!”
刘脉却听不下去了,心中万分挂念凌温柔的病情,且惦记着她此前外伤还没好彻底,如今又惹了风寒,不知手臂剜掉腐肉后可否康愈如初了,而这药与药之间,又是不能瞎用的。
若是其他郎中不知道她手臂的伤势,温柔又不肯与外人说,导致她找的郎中只随便开了内服的药……那万一药和药相生相克,会否急火攻心?还是她根本碍于颜面,看都没请郎中看?
刘脉正万般思量着,这几个想法都是他印象中的凌温柔会做得出的选择,所以越想越焦急,口中嘟囔不休,心里也喋喋不止。
最后索性拉了月桂娘子旁敲侧击地探问:“叨扰娘子一句,在下……在下很欣赏温柔娘子的舞姿,倒很期待明日能看得见她,只是方才无意听娘子与郎君说温柔娘子一病不起,明日只怕上不了台了,不知温柔娘子可否问诊吃药,可否找郎中瞧过病啊?”
“您这小郎君想是才流连风尘之地不久吧?对女人可还不够了解。”月桂娘子一早就识出那是刘脉,也按照颜胜雪事先授意的答话方式告与刘脉,只听她嗔道:“奴家告诉您,这温柔姐姐即便找郎中看了,这病也是好不了的,她那么骄傲个娘子,那是名冠东京的花魁,那是歌舞双绝的翘楚!叫个文弱郎中和刁蛮婆家欺负了,她这病的,是一口气,这气咽不下,这药能喝得下吗?”
然而颜胜雪又告诉凌温柔,她无双楼的人说的不能太刻意,只能点到即止。
所以话音才落,月桂娘子就假称有事,和相好的官兵一起走了。
刘脉果然闻之心中惴惴,一时冷汗连连,月桂娘子回无双楼将此事告与凌温柔,凌温柔心说这颜胜雪法子果然奏效,这刘脉是怯懦中还惦记着她,如此,也算是第一步计划成功了。
夜里,吴茱萸又前来无双楼中,送颜胜雪亲手写的纸条:“第一步计划成功,翌日无双楼开业,刘脉势必会到,切记不可与之相见,计划成效甚佳,子姑待之。”
凌温柔看了以后心情大好,只是心中也隐约犯了嘀咕:他,当真会来吗?
当日夜里,在颜胜雪预料外的一件事,却提前助力了这诈逼刘脉成功的第二步计划——属于恰到好处的锦上添花了,将这计划的效果搞了个事半功倍。
那就是无双楼的店小二在这第三日的夜里起了幺蛾子。
无双楼那个招进来三个月的店小二欠了赌债,他本想借着会连续三日的歌舞表演的宴会的机会,得些富家公子的小费打赏,可凌温柔这一病,宴会说取消便取消了,店小二捞不着油水,债主却等不及,上了他家门追债。
店小二因此不得已想向凌温柔借钱,哪怕是预支工钱的方式也好。可还是因凌温柔假装生病闭门不出,坞柳怕给外人看出端倪,于是将此事挡下,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叨扰凌温柔,所以导致这店小二当众要将凌温柔一军。
在楼里他突然对着坞柳闹起来:“坞柳娘子不许小人去见掌柜的,那小人也有苦要诉啊!这说好的歌舞表演宴会突然取消,上门闹事的公子哥儿可多了,多亏了是小人这店小二当了男子汉给挡住了,否则都要闹进无双楼里了,而掌柜的却恩将仇报,在我用钱之际都不肯预支薪水,这当掌柜的不仁义,小人还不如撂挑子走人了!”
“我说了,掌柜娘子病了,这钱的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要是这个节骨眼儿想走,也得问了掌柜娘子才是!”坞柳气的面色铁青地回击着。
凌温柔因着心情很好,又觉得自己闭门不出三日,明日要开门营业了,总该看看楼中各处姑娘的歌舞这些时日可有长进,只是她才走下台阶,就听到楼中店小二的闹剧。
于是戴着面纱、披着斗篷的她只轻笑着嗤了一句:“我这当掌柜的还没死呢,如今不过才卧病三日,这无双楼就已有笼里鸡作反。可见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当真是有道理的。”
原本嚣张的店小二对凌温柔的出现很是惊诧,如今听了这话也慌张起来。
他才要解释,又被凌温柔随意的一句话堵住了将开的口:“坞柳,他既急着要钱,你给他便是,只是我这楼里不留这碎嘴的‘男子汉’,你打发他走人吧。”
索性就直接叫坞柳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扔了三锭银子到门口的地上,店小二捡起来的时候简直像哈巴狗似的狼狈,坞柳瞧不起他,说话也没有太客气,临走还骂了他几句。
这丢了饭碗还被羞辱的店小二怀恨在心,翌日一早就四处造谣凌温柔心狠手毒、骗取刘府聘礼、用腌臜手段逼良为娼之事,话说得极为难听,且这话没过多久就被临渊帮在东京的眼线报给了凌温柔。
坞柳气甚:“主子,可杀之后快?”
凌温柔眯缝着凤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淡淡道:“不必与这等闲人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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